松涛阁的人忽然要搬走,大家想法挺多。
有的人觉得羡慕,二皇子这一成家,跟在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的人,可不都是元老了?将来必能有好前程。再说这一出去,规矩自比在宫里松。
自家皇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有的倒觉得好,二皇子一搬走,松涛阁空出来,说不定八皇子就要挪到对面院子去了,那华叶居可不就松快了?大家住的也宽敞了。冬天还好,夏天一屋子气味儿,真让人受不了。
还有的觉得不舍。
比如潮生。
含薰这一去——
从今后见面再也不象现在这样方便了。现在虽然也隔着院子,可是想见她几步也就到了。含薰这一出宫去,她在宫里,两人怎么见面?
好吧,就算四皇子也出宫分府了,两个王府之间想来往,哪有那么容易?
想到同在宫里,已经难见一面的采珠,还有现在即将分别含薰。
潮生明白人生聚散无常的道理。
可是……
事到临头,着实不舍。
潮生把自己有把握的字都写下来,怕含薰以后看着不认得,还特意配上点图。比如苹果旁边就画个苹果,可是大部分字比复杂,且抽象,那就画不出来了。但是有个好办法。有同音的标同音,后面再注释一下。
总之,常用字差不多她都写上去了。因为不能让人看见,空余时间又不算多,她熬得两眼通红才写完。
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当送别纪念了。
钱她没有,贵重的东西也没有。
她还有好多话想嘱咐,可是到了嘴边,只会反复说:“一定要当心。别强出头,别大意,保住小命比什么都要紧。”
含薰比她镇定多了:“我知道……你也一样。”
就象歌里唱的,从今从两地,各自保平安。
眼看两人眼红红的都要变兔子,潮生急忙把话岔开:“对了,你要是在外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了,可不能自己一个人悄悄的都昧下,记得给我留一份儿。”
含薰也笑了:“放心吧,忘不了你的。”
四月里二皇子的府第修整一新,松涛阁的人和东西差不多用了七八天的功夫才彻底搬走,想不到二皇子的东西这样多。多半什么鸡零狗碎儿的都打起包了一样没落下。现在华叶居装杂物的屋里,好些口箱子都是装的四皇子以前的东西,以前穿过的衣裳啦,鞋子啦,用过的东西啦,还有许多一时用不着的摆设、装东西的盒子、为数不少的布匹绸缎、旧的家什杂物……春墨可真是个勤俭持家的人哪,有好些东西其实已经可以吩咐内侍监的人清走了,她可一直收着。
二皇子一搬走,含薰也必须随着一起走了。
她知道含薰肯定也担心她在宫中。
也许等她熬到李姑姑那个年纪,生离死别经历得多了,才不会象现在一样。
八皇子倒是对二哥搬走依依不舍。二皇子心情甚好,安慰他说::“二哥又没搬远,你从此后可是多了一个去处啦。想玩了,想好吃的了,尽管带了人出宫来找我。”
八皇子一听到好吃的,好玩的,顿时一改戚容:“真的?我能去找你吗?”
二皇子嘿嘿笑:“你还小嘛,自己来不太方便,可以找你四哥带你来。”
八皇子认真地说:“那我记住了,二哥答应了可不能不算话。”
二皇子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地说:“我什么人哪?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
八皇子心满意足,想起来该恭喜哥哥娶嫂子,两只手象模象样的拱起来:“恭喜二哥贺喜二哥,祝你和二嫂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你成亲那天可要给我一杯喜酒吃。”
二皇子一愣,四皇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才多大,就惦记上喜酒了?”
二皇子哈哈笑着说:“成,只要你不怕辣,二哥给你一坛子喜酒,你慢慢喝。”
得,弟弟不懂事,哥哥不着调。
不过这么一搅和,离愁别绪倒是驱散了不少。二皇子回头看看松涛阁的大门,感喟地说:“住了几年了,真要走还舍不得。”
八皇子这小毛孩儿居然冒出一句:“二哥不如赋诗一首留念?”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的,只觉得但凡送别离别,似乎都得写首诗,还要折柳什么的。
这一下可揭了二皇子的短了,要他作诗?
二皇子那么厚的面皮都觉得脸上一烫,拍拍椅子说:“行啦,不早了,误了时辰不好。钦天监的人说我得午时前搬进去,还得在正堂一套乱七八糟的名堂呢。”
四皇子善解人意地说:“二哥快动身吧,别误了好时候。过两天我约了五弟他们,一起去你新居道贺。”
八皇子一句话把自己哥哥给逼得提前上路了,自己还茫然不觉,挥着小手和哥哥告别。
潮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含薰出去了是好事,又担心新的环境会不会更险恶,她是不是应付得来?
看着二皇子一行走远,四皇子也没立时进门,看着松涛阁出了一会儿神。
春墨轻声说:“殿下,今天可还去崇文馆?”
“不去了,已经请过了假的。”
八皇子顿时乐了:“四哥四哥,带我去放风筝!”
四皇子一口答应:“好,你说去哪里?”
八皇子想了想,脆脆地说:“去碧玉池好不好?”
碧玉池不在东宫,而在宫里。
八皇子大概又是听谁说碧玉池边风光好,所以才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行,让跟人的人预备预备,咱们就去碧玉池。”
八皇子撒腿就往回跑:“放风筝去喽!放风筝去喽!冬纸,快把我的大金鱼拿出来!”
四皇子当然也得带人伺候,除了小顺他们之外,潮生也被点了名。
四皇子也让人从屋里取了风筝出来,大概是想多备着没坏处,春墨给拿了两三个出来挑。一个蝴蝶的,一个是鹰,还有一只带着长长尾须的六角风筝。
潮生有好久没有来宫里——上次被传去问话可不能算,那地方不象是宫里头。
御园春光正好,暮春时节里头,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热的,绿意深浅相叠,花期已经到了尾声,却开得越发灿烂。
八皇子在碧玉池畔撒了欢似的跑,手里的大金鱼被风吹得扑喇喇的响。后面宦官宫女们也一路跑着跟着,生恐他跌了碰了。宦官们还好,宫女们的体力可有点跟不上,八皇子别看人小,小短腿儿倒换得可着实不慢,冬纸跑得头发都散了,汗一出来,把脸上的粉也冲开了——
所以潮生平时坚决不涂脂粉。
再说,在厨房做事,本来就不能涂。
要是脸上的粉掉进正在和的面里头……咳咳,当然,吃起来应该没啥分别。
或是手上擦的香脂味儿沾在了笼屉上……那个可就闻得出来了。
起码四皇子一定闻得出,这人长了个狗鼻子。潮生偷偷在屋里给含薰写识字图册的时候,四皇子就闻出来她身上一股墨味儿,还问她:“你描花样子了?”
听听,她可是已经洗了好几回手了,还用了皂角的!
小宦官把风筝放了起来,八皇子在一边拍手叫好:“再高些!再高些!”
等风筝稳了,才用布帕包着线轴交到他手里。
二皇子带的那个风筝是小顺放上去的,别看风筝风,线也细,这也不是个轻松的活,风一大,线就有些掯手了,弄不好有的人手都被线割破勒伤的。
潮生仰头朝天上看,阳光刺眼,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头低下来,脸皱成一团,眼睛生疼生疼的。
上辈子眼睛可没那么畏光啊。
四皇子注意到她在抹眼泪,问了句:“你怎么了?”
潮生吸吸鼻子:“太阳照得眼疼。”
看四皇子的表情——好象不怎么相信她的话。
呃,难道觉得她这话和经典的“眼睛进了沙子”是一个意思?
她哪来的伤心事可哭的。
好吧,如果算有的话,含薰走了可以算得上一样。
行,那就算她是在伤心偷哭吧。
顿了一下,四皇子说:“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不用这么难过。”
看吧,果然是被想歪了。
八皇子兴高采烈,不过小孩子都喜新厌旧,很快对他的大金鱼不感兴趣了,又放起了四皇子带来的长须六角风筝。这个不易掌握平衡,但是长长的须尾在空中摆荡,比金鱼是显得生动。
潮生眯着眼又看了一下,结果是,这风筝它很象个水母……
就看这么一眼,她又要淌泪了。
潮生捂着眼睛,四皇子说了句:“你到那边坐着去吧。”
这句话说得……嗯,听起来有几分温和的意味。
潮生有一点头晕,可能刚才仰头的关系。
她还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难道是幻听?
不,不是幻听。
潮生猛地回过头,采珠穿着一件粉色宫装,正隔着碧玉池朝她猛挥手。
潮生愣着不动,这一回眼泪是货真价实的了!
采珠挥了一会儿手,她要过来得绕一个大圈子,潮生看她拎着裙子跑了两步,又有些顾虑的停了下来,改成了快步走。
!这池子上怎么没个桥啊!
没事儿把池子挖这么宽干什么?真是不拿人力当回事!
采珠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她这边,潮生踉踉跄跄往前迎了几步,两人的手终于抓到了一起。
“潮,潮生?”采珠气喘吁吁:“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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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有离别有重逢,真是满激动的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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