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可是园中却并不宁静。尤其是小湖畔,更是挤满了人。
原本,不过是各院中有些头脸,又得闲的丫头们为了凑热闹,才在湖畔玩耍。白日里斗百草,待夜了,就放起河灯。
端午的放灯,不是为着超度亡者,而是为了袪邪求吉,祭祀河神。所以端午日,放灯的人并不多,比不得七夕时,水面浮荡河灯,映得水波如虹那番美景……
也是今天夜里该着有事。因着今天跑马场上林震昌爱伤的事儿,赵氏也没有心情拘束府中各院。下午时就去了前宅林震昌独居的小院中探视,甚至连晚饭也是在那边吃的。因着主母不在后宅,各院里也就更松了几分。所以到晚上时,没有当差的丫头倒有大半是聚在了小湖边上。
兰院里的几个丫头,吃了酒,相偕至湖边凑热闹。雪儿是个最爱热闹的,又如何肯错过这样玩耍的机会?其实,这端午节,于清瑶本该回娘家“避端午”的。只是一来于清瑶不想回去于家,二来赵氏有意低调,也不想让她回去,三来,则是于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似忘了有出嫁女回家“避端午”的习俗,根本就没有派人过来接于清瑶。甚至在送节礼过去时,也是连连都没提。
被拘在了府时在,又不能去看赛龙舟,雪儿也只能拉着锦屏几个来放灯。可不曾想,却在湖畔,同别院的丫头因为一点琐事吵了起来,以至于落入湖中……
“你再说一次!雪儿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于清瑶看着面前的婆子,沉声喝问。这婆子,她却是不熟,可是既然说是内宅里的管事婆子之一,那她就要好好问问了。
想起刚才她赶到湖边时的情形,于清瑶仍是心中愤愤难平。那会儿,看到一身湿淋淋躺在湖边的雪儿,她是真的气晕了头。看着雪儿苍白的面容,她很怕雪儿会就这么去了……
还好有林华清跟在她身边,呼喝开围在一边的人,又指挥着人按压雪儿的肚子,控出水来……
听到雪儿呛咳的声音,于清瑶有说不出的欢喜,又觉鼻子发酸。只是在那会儿,她却仍是仰起头,冷冷地扫过来回话的管事婆子。
打发了锦屏带了几个婆子抬了雪儿先回兰院,于清瑶也不往别处去,就在不远处的小亭子里,向当值的管事婆子问话。
亭檐下,插着气死风灯笼,虽然风吹不灭,可是风来时,那光却未免有些摇曳,吞吞吐吐,连人影也被映得忽长忽短……
林华清坐在一旁,看着于清瑶喝斥那婆子,面上始终带着一丝微笑,却无意插嘴说话。
于清瑶的面容,在晦暗的光下,显得很是阴沉。再加上其声冷厉,那回话的婆子就有些不自在。抬眼偷看了眼于清瑶,她想了想,才道:“雪儿姑娘是与人口角,争执之中不慎失足滑落湖中……”
“好个不慎失足!”于清瑶冷笑一声,叫过妞儿,“妞儿,你告诉这位妈妈,雪儿到底是怎么落入湖中的。”虽然不论是从资格还是论规矩,她都没有这样审问面前管事妈妈的道理。可是,她今天还真就是不顾规矩,不讲道理了。她不想再忍,不能再忍,如果再这样忍下去,说不定就又是那样一世……
她心里有些怕,有些慌,又因为这怕、这慌,所以格外的冷厉,格外的犀利,格外的不留余地。存心叫林家的人都知道,她不是那样好欺负的人。
“奴婢看得很清楚,雪儿不是自己失足落水的,而是被那个小茹推下水的!”妞儿大声说着,伸手一指,指的正是立在亭子外的人群中的一个丫鬟。
听到自己的名字,那个丫鬟立刻抬起头来嚷道:“你个乡下丫头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那丫头推下水了?!我告诉你,没看到的事,就不要乱说!”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妞儿气得涨红了脸,“你说谁是乡下丫头!?”瞪着那小茹,她几乎想要扑过去理论。
可是于清瑶却是挥了挥手,止住妞儿,冷冷地看着那个小茹,沉声道:“你叫小茹?!是哪个院里的?过来回话……”
小茹目光闪烁,慢慢走进亭子,粗粗施了一礼,就回道:“奴婢是宣华院的……”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于清瑶已经冷笑道:“你在夫人面前也是这么没规没矩的?!还是在夫人面前侍候的人,你是怎么学规矩的?!”不等小茹反应过来,于清瑶已经喝道:“妞儿,我平时若叫你好好回话,你是怎么做的?!”
妞儿扬起眉,忽地“哈”了一声,瞪着小茹,大声道:“太太若是叫我回话,我就得先好好行礼问安,再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答太太的话……”
其实,于清瑶从来不讲究那么多的规矩。别说雪儿她们,就是妞儿初到她身边,她也不曾要求得那么多过。可是五儿之前教妞儿这些规矩时,她却也曾听到过,这会儿特意叫妞儿这样大声说出来,却是存心要寻个教训这小茹的借口。
小茹咬着牙,站好身子,终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又道:“奴婢在宣华院侍候茶水的,夫人慈爱,平日不曾让我们这些丫头们跪着回话。”
于清瑶冷眼睨她,“夫人慈爱,你们这些丫头就把她老人家的教诲都当成耳边风了是吧?!不跪着回话?!我看,你果然是还没有知错啊!”
小茹抿着唇,强嘴道:“奴婢没有做错什么?又不是我推她下水的……再说了,是她先来推攘我的!”
她的话音才落,妞儿已经叫起来:“如果不是你们在那说什么故意绊了李嫂一个大跟头,雪儿怎么会和你们吵起来?!”
于清瑶扬起眉,先是看了眼嘴角带着冷笑的小茹,就转过头去。被她一看,五儿也有些慌神,可是这时候她不近前却也是不行,只能近前一步,低声道:“这个小茹,平日里和四儿很好的……还有那位妈妈,我听说好像是走了赵管事的关系才……”
不用五儿说得更细,于清瑶若还想不清楚这层关系,就未免蠢了。
转过头,她冷眼看着小茹,沉声道:“小茹,现在有人证指认你,你还不招吗?是不是要雪儿过来当面与你对质,你才肯认错?!”
虽然于清瑶声厉色严,可小茹却似铁了心,只一口咬定:“我没推她落水,是她自己失足滑下去的!不信四太太就问外面那些姐妹……赵妈妈,你虽然是后来的,可刚才不也是问过一圈了!你倒是为我做个证!”
之前说话的赵妈妈闻言,立刻笑着上前来帮腔:“四太太,老身刚才过来时真是个个都问了的。小茹姑娘说的没错,雪儿姑娘确实是自己失足落水的。”
“问过了一圈?”于清瑶冷笑:“你都问了谁?我怎么不曾听见你问我的丫头呢?是不是,你问的,都是和小茹交好的丫头呢?”
赵婆子扁了扁嘴:“四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老婆子虽然只是内宅的一个管事妈妈,可也知道处事要公正的道理。唉,”她叹息着,怨道:“也是老婆子倒霉,今晚上当值,却偏偏碰上这样的事……要是四太太觉得老婆子办事不利,那不如等明个儿老婆子回了二管家,或是直接回了夫人,看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
这二管家却是内宅的管家,虽然比不上外宅的老管家权力大,可一般内宅的事却都是由他做主的。只是二管家到底是个男人,住不得内宅,平日里如果不是有事,一般都是在外宅,夜里就住在宅外巷子中的奴仆宅院中。这赵婆子这会儿提到二管家,分明就是想要拖延。
于清瑶扬起嘴角,冷笑道:“赵妈妈也不用拿母亲来压我!就是母亲在这儿,你说她是信你个管事婆子和一个小丫头?还是信我这个儿媳?!”
赵婆子脸上陪着笑,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撇了撇。虽然从关系上是儿媳更亲,可是夫人会信谁,那可真是……
只是,那样的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所以赵婆子也只能陪着笑道:“四太太这话说的,您是太太,夫人自然是信您的。可这事儿……”
“这事儿怎么着?!”于清瑶冷笑:“你是说我撒谎?!还是说我的丫头都说了谎?!我的丫头,个个都是我调教的,你若说她们说谎那就是说我调教得不妥,是我教她们说谎喽!?”
被于清瑶一声冷喝,赵婆子脸色发苦,还真是不敢说话了。眼角瞥去,看看一直都坐在一旁的林华清,她哪里敢反驳。听说昨个儿赵管事就是因为开罪了四太太,而被四爷拳打脚踢,后来还挨了一顿板子。今个儿,她一早去探病时,还躺在床上没法动弹……
吸了口气,她想了想,才陪笑道:“夜这么深了,想是几位姑娘并没有看清楚呢!”
“没有看清楚?那外面的丫头们也是没有看清楚吧?”于清瑶问着,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既然没有看清楚,那不如就再看一次吧!”她转过头去,叫道:“妞儿,刚才事情是怎么回事,你都还记着吧?赵妈妈说很多人都没看清楚呢!不如你就代替雪儿再和这小茹重演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此言一出,四下立刻都静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朱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