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翠带来的绣活物什,是一副两米见方的藏色帛锦,一副瞄着凤求凰的金色绣图。至于绣线与绣针,都是得接绣活的绣娘自己准备的,绣楼是不提供的。
“水潋姐。”喜翠低着头,羞愧地低声唤了她一声。
“没事儿,三日应该是够的。来,进绣房吧。赶紧净手开工。”苏水潋挽着喜翠的手,将她提来的绣活篮搁到了绣架边上,拉着她去厨房净手。
喜翠见苏水潋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迅速收拾好心情,整整衣襟,洗净双手。跟着苏水潋回绣房。
待苏水潋焚上一柱檀香,拉开喜翠带来的绣活。
“看这幅绣样,这对凤凰是金丝绣线打主,银丝绣线附底。其余则是碧绿缠枝、湛蓝湖面,弯月则是银线打主,金线附底。”
苏水潋将帛锦架到绣架上,边说边把随后需要用的丝线一一挑了出来,与喜翠分工道:“喜翠,我从凤凰起绣,你从缠枝开始,这样两人不会交叉。”
喜翠一听,点头附议,同时拿起针线就想开始。
“别急,慢慢来,尽量不要出错。”苏水潋见状,柔声安抚道。这一旦起绣,若是出错,可是比慢的还要慢呀。何况,还会影响整体美观。
她虽然没问,若是没有完成,或是完成的绣品质量不达标,劳婶一家该赔上多少银子,但从劳婶与喜翠两人的神色上,自是可以猜出几分。那赔钱,定是不少的。
…………
这是她来到大惠国之后,这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大幅刺绣。
之前在喜被、枕套、枕巾、及盖头上绣的鸳鸯戏水也好,林司曜与她两人衣物上的梅兰竹菊四君子也好,用的最复杂的针式不过是单面双套绣。对她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压力,纯粹是信手拈来。
可这次不同,莫说这凤求凰要求的是双面绣,较之单面绣难上不少。且据那绣样所示,还得将这对一前一后展翅盘旋在月下、枝旁、湖面上的凤凰绣出修长且绒动的羽翅,这就不得不用上苏绣里的偏毛套。
持着针沉思了一会儿,见喜翠已经开始用直针绣起那碧绿缠枝,嘴角菀儿,提议道:“喜翠,若是用旋针或长短针来绣缠枝,色泽上会更加逼真哦。”毕竟,绣样上可是一副相当逼真的水墨画呢,若是绣出来的锦图只是形似却不见神韵,反而会被绣楼抓住把柄克扣工钱。
喜翠一听,脸上似是有些羞赧,“水潋姐,我……我担心来不及……”
“来得及。咱们分工,定能赶出来的。”苏水潋朝喜翠点点头,“若真赶不急,我来承担你的赔银。但是既然应允了,咱们就该尽量做到最好。”苏水潋对于苏绣,有着莫名的尊重与执着,若只是应付,那她宁可赔钱也不绣。也因此,苏水滟总是明里暗里说她顽固,不知变通。
变通?她确实不知。在一幅写意舒心的泼墨画前,如何让她执着绣针,在大幅昂贵的缎面上,偷懒地以简易轻松的绣法,应付本该是复杂却逼真的绣法。这种事,她自是不屑做的。也因此,她,苏水潋,得以成为连绵五届拿下”苏绣之家首席”美称的一品绣娘。而那苏水滟,却做不到。只是如今,该是水滟替她代表苏家参加这次广传盛名的国际苏绣大赛了吧。
苏水潋甩甩头,定定神,开始在帛锦上飞针引线。
喜翠听了苏水潋的话,心下定了很多,细细将走了没几针的直针拆了,选择了针式虽然复杂却效果异常逼真的旋针,试着地走了几针,正想抬头看看绣样,却被那厢专注刺绣的苏水潋吸引住了。
美却不艳的脸,恬淡沉静的神情,手上飞速却不急躁的针法,在透过卷帘撒入室内的晌午阳光下,显得更加动人。莫说汉子见了,即使是她一介未出阁的闺女,见到此情此景,也深感震撼。无怪乎自己老娘、田婶那几个婆娘,都羡慕不已。这样的女子,还有谁不愿娶了来搁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
喜翠心下赞着,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下意识地模仿起苏水潋的绣姿。心里则暗暗定了主意,在出嫁之前一定要多和苏水潋接触,学她那手娴熟精致的针法也好,学她那身通体雍荣的身姿也好,一定一定要让自己今后的汉子也对自己一如那林司曜对她这般呵护疼惜。
…………
“阿曜,我送饭来了。她们还在忙吗?”劳婶挎了个饭篮子兴匆匆地踏进了宅子,见林司曜正在花坛子里松土浇水,笑着招呼道。
林司曜搁下手里的木水壶,起身,朝劳婶点点头,“拿回去吧,她们中午只吃馒头。”林司曜转达了苏水潋进入绣房之前的吩咐。
“啊?那怎么成,好歹吃些米饭和菜嘛。瞧我还让翠儿他爹去城里宰了一斤大肉回来,炖了红烧肉呢。”劳婶扬扬手里的篮子,丝毫没注意脚下两只狼崽一听有肉,早就流着哈喇子围着她的腿肚子绕圈了。
“这是水潋的意思,怕中途吃饭浪费时间。”林司面上淡漠,心下却着实有些不耐烦。这还是自己新婚的头几天呢,就被这群好事的婆娘给搅黄了。虽然劳婶对他与苏水潋两人帮助确实不小,可他宁可就此丢上三两银子,让他们别折腾水潋了。只是可惜,如今的他身无分文,用的花销还都是水潋的体己呢。他只得咽下心头的不悦。
“浪……浪费时间?这么说,她们俩打算中午不吃饭了?”劳婶一听林司曜话里的意思,忍不住重复低喃。
林司曜点点头,随即准备进厨房,打算蒸几个馒头给她们端进去。
“那……唉,阿曜,那啥,这饭菜就搁你这了,她们啥时候出来,就让她们啥时候吃些。别饿着肚子了,啊?”劳婶将手臂里挽着的饭篮子递给林司曜,将他没打算收,就直接塞到了他怀里,说了声:“那我先回去了,那啥……下午再来看她们。”就匆匆跨出了院子。
心里疙瘩不解,想着这事儿,终究是她莽撞了。看那林司曜周身寒气不散,想必是怨自己的。也是,人家这还是新婚呢,连归宁日都还没到,就被自己闺女惹来的麻烦事儿给搅没了。换谁谁还心情好啊。
唉哟!真真是个没大脑的。劳婶狠狠拍了一记额头,嘴里碎碎地念叨着往家里赶去。 捡枚杀手做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