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潋姐,你真的不再考虑下吗?”喜翠第三次确认。
“嗯,完成这块垫子,我还要帮阿曜缝两件厚些的中衣。”苏水潋浅笑婉拒喜翠的好意。
天气转寒,林司曜依然只着两件单衣,即便是夹棉外褂与冬袍早就做好了,他在家里也不习惯穿,总说不冷。可是,再看看她身上,早就裹上了夹棉厚袄。清早的河水也早就有冰冻的迹象。再冷下去,就是大雪纷飞、冰冻三尺的三九严节了。故而,她打算等手上的活计一忙完,就给他再缝制两件稍厚些的夹层中衣。
低头继续飞针走线。没错,这块黑熊皮经林司曜用烧刀子喷洒处理后,已经没有了腥浓的膻味。
这几天趁着天好,赶紧又将它晒了又晒,揉了又揉,晾了又晾,直至柔软无味,再用细篦子轻轻梳理,直至杂碎毛屑清理殆尽,整片皮毛显得光滑又锃亮。
随后,她才将这块平铺一如熊型的黑熊皮毛裁剪成了数块,依着拔步床的尺寸,欲将它缝制成一块长方形的毛皮褥子。虽然拼接起来依旧不足大床的尺寸,不过,能在寒冬时节的夜里,有厚厚软软的黑熊皮垫在身下,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呢。
呵呵……苏水潋想到这里,有些抑制不住地弯了弯好看的唇角。
“水潋姐……”喜翠一看苏水潋此时的神情,知道她又在神游天际了。无奈地唤了一声。“那可是整整六两呢。”她弱弱地又加了一句。试图劝她接下这份绣活。
“悦云绣楼”的老板娘,在喜翠前去交绣品时,专程邀了她上楼一叙。得知上回的《凤求凰》,主要出自苏水潋之手,兴味盎然地提出,这次的新绣品——《贵妃醉酒》,希望也能由苏水潋亲自执手。六两还只是基本工钱,若是完成的绣活品质上乘,必定会如《凤求凰》那般,给出一笔不小的赏银。
老板娘还透露,那副《贵妃醉酒》,是繁洛城的城主大人将于岁末进奉时呈献给锦都城官员的年礼之一。不得出丝毫差错。
所以说,喜翠盘算了一遍,若是这次依然能保持《凤求凰》的品质,至少能得八两银子。
八两唉!想她老子娘辛辛苦苦精算了大半辈子,攒下的银两也不过才二十来两。
如今,苏水潋若是点头应下这份绣活,不出两个月,就能赚足普通农家需要耗上十来年兢兢业业的劳作、精精巴巴的抠算攒积下来的银两。
若是她喜翠有这个能力,八两银子足够她买上一大批她向往已久的奢侈摆件充实嫁妆了。
当然,她纯粹是做做白日梦。上回那副《凤求凰》,让她为此赚到了一笔数目大到她此前都不敢奢想的银两数,已经该偷笑了。且还是在苏水潋的尽力帮助下,否则,以自己的绣工,就算按时交货也不见得能拿到如数银两。
故而,喜翠对苏水潋的绣工是非常有信心的。
问题是,关键人物还没同意接这个绣活呢。喜翠着实有些想不通。这么好的机会,为何苏水潋要谢绝呢?八两唉,足够她与林司曜两人宽宽松松地用上三年了吧?
“喜翠,我答应了阿曜不再接限时绣活的。”苏水潋腼腆地笑着解释。
既然是要于年前进献用的,想必又是有时限的。如今已是十一月初五,距离过大年已经不足两个月了。绣活完成后,绣楼还需要进行浆洗、清漂、晾干、软化、装裱等一系列工序。那么,留给绣娘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月。
可是,要完成这副据喜翠描述约有五米宽、两米高、估计是用来作八门大型折叠屏风的《贵妃醉酒》,以她从前的刺绣速度,除却三餐,白日里只一门心思地对付它,也需要耗上个把月吧。
所以,一旦她应允,就意味着她将要足足一个月时间不管不顾林司曜的心情来全心对付它。
虽说这六两银子的工钱是不少,可是,既然答应过阿曜,必不会再接如此压迫神经的限时绣活,她并不想违背这个承诺。更何况,她还要替他做两套中衣,给两人各做一双新棉靴和一双室内棉鞋,光是这些活计,就要耗去她十来天的功夫了。哪里还有充足的时间接这么紧凑的绣活呢。
“可是……八两唉……”喜翠见苏水潋依旧坚持不肯接,无奈地垮下双肩。其实这压根就与她无关。即使人家苏水潋接了绣活,绣楼也没说会给她赏银。她就是舍不得那八绽白花花的银子。就算入的并非是她的口袋。她也不舍。
“噗嗤!”苏水潋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呃……抱歉,喜翠。我只是觉得你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见喜翠状似哀怨地目光定定地转向她,忙歉意地笑道。
“可爱?那是哀悼好吧。”喜翠嘀咕了一句。哀悼那八两大银即将进入他人口袋而非自己心目中堪称一品绣娘的苏水潋的荷包。
“喜翠,其实你的绣活也不错,如果能摒弃掉拘谨的绣法,你完全可以接下来。”苏水潋并非只是安慰。近几个的努力下来,喜翠的绣工在繁洛城已经算得上出类拔萃了。至少,在苏水潋眼里,除了她那依然过于拘谨保守的绣法之外,其他方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了。
话又说回来,这大惠国的绣法与苏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大部分绣法极其相似,仅有个别几种是苏绣中独有的绣法,譬如乱针绣、盘金绣等。当然,大惠国也有自己独特的绣法,譬如晕纱绣、旋流绣等,这些似是蜀绣却又与蜀绣有所区别的绣法,苏水潋花了一个来月就从喜翠这里学得了十成像。也因此,喜翠对她更为崇拜了。
“水潋姐,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喜翠有些脸红,嘟着嘴似是有些抱怨:“那老板娘压根就没问我想不想接,只让我来劝你来着。”这不明摆着自己的绣工还远远不敌人家苏水潋嘛!
“你该自信些的,喜翠。”苏水潋见状,失笑不已。
来年就要论及婚嫁的劳喜翠,做起这些可爱的小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孩子。
随即想到,许是与自己的心里年龄有关吧。十五六与二十岁,足足差上一截呢。
“这与自不自信无关嘛!”喜翠也学着苏水潋随意地坐在大枣树下的长椅上,背靠着椅背,眯着眼晒起冬日淡而不灼的暖阳。
今个儿没有风,阳光灿烂。透过大枣树上仅存几片尚未凋落的叶子,斑驳的阳光晒在身上,煞是温暖舒适。
苏水潋收了针脚,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完成了这块熊皮垫子。站起身,剁剁脚,将熊皮垫子抖了抖,佛去上面沾上的线头。
“真漂亮!”喜翠由衷地赞道。也对那位现下正在厨房忙着做两人午饭的林司曜仰慕不已。
“水潋姐,阿曜哥对你真好。”她伸手抚着手感柔软融暖的黑熊皮垫,有些艳羡,也有些感慨:“我若是也能嫁得这般的夫婿,必不让他这么受累。”她捏捏拳,似是为林司曜抱起不平。
“喜翠——”苏水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喜翠,夫妻之间,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这般简单。”苏水潋有感而发地提醒她:“不是一味的付出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前提是,那个人——你未来的丈夫,必定是爱你护你的。然而,若是真的爱你护你了,他就绝不会放任你一天忙到晚而不与你分担丝毫家务琐事。倘若真是这样,那么,他也不值得你投入全心地去爱去护。明白吗?”苏水潋的神情有些严肃。
她是想到了她那远在民国苏州的娘亲。身为苏家长媳,贵为当家主母,付出的辛劳与心思何其多。为了能搏丈夫(也即她的父亲)一笑,为了能拥有与二娘一般的疼宠爱护,娘亲的付出不可谓不够多。可结果呢?苏水潋从来没有见过娘亲发自内心的柔笑。即便是她在内宅安稳、子女出息的和顺光景,也不曾开怀而笑。归根结底,父亲的心不在她身上。也就看不到她努力的付出,看不到她承受的苦楚。
“水潋姐……”喜翠不曾见过苏水潋如此肃然冷凝的语调与表情,顿时有些发愣。
“没事。我就是想告诉你,夫妻之道,贵在知心。你嫁了人,用心体会,自会知晓。”苏水潋回过神,微笑着揉了揉喜翠梳着尚是少女髻的头顶。
“水潋姐,我不是小孩子。”喜翠红晕飞上两颊,对于苏水潋言辞举措间浑然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有些气闷。
听她老子娘说,她苏水潋也不过才十五岁。比自己还小上一岁呢。难道嫁了人之后,就是大人了?未出嫁的就是小孩子嘛!真是的!
莫怪乎在尚不知情的时候,被自己老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误导下,口口声声地让自己喊对方为“水潋姐”,哦,后来知晓了苏水潋的年纪,真当别扭死了啦。不过,横竖都喊了几个月了,也不在乎继续喊下去。至少,跟着她提高了绣工、活泛了绣法,没被老娘追着逼自己喊人家为“师傅”就不错了。所以,“姐”就“姐”吧!喜翠非常阿莎力地自我安慰。
“哦,抱歉。我忘了。”苏水潋笑盈盈地吐了吐舌头。不是忘了喜翠的年纪,而是忘了她自己,如今也只是个十五岁芳龄的女子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捡枚杀手做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