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军中治疗的那个脚筋断裂的士兵,当天就送永德堂了,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和安堂与永德堂的关系,但不知道那士兵送那去了,一直没人跟我提起过。你是想说,我能投靠永德堂?”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能投靠侯爷。”
顾念愣了一会儿,眨眨眼,“你这话有些过于跳跃,恕我没有理解。”
“你那天的比赛,侯爷已经知道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所以?”
“侯爷肯定会亲自见你。”铁子忍住笑意,这是包小易最担心的部分,他到时一定要去看热闹。
“哦。哦。抓住机会?东家和少东家都会在场呢,当他们面说这个,不太好吧。”顾念觉得她应该先跟宋老太爷打过招呼,何况东阳城的社会风气,真的很吸引她。
“随机应变嘛。”铁子心里记下这个,等晚上见了包小易跟他说说,到时安排得再细致一些。
“但话说回来,就算侯爷知道真相也无济于事,又不能把我塞到军营里去,虽然我知道军医都是疡医高手。”
“你不试一次,又怎么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就算你对侯爷没用,对普通百姓也是有用的,只要你肯定居,其他的一切好说。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们东阳?至少比三江冬天暖和。”
“那倒不至于,东阳城的风气挺好的,适合单身女子独自生活,不会有假模假样的卫道士叽叽歪歪。三江城就这点讨厌,我现在住的地方,邻居就是办私塾的,打交道多了,知道在有些读书人嘴里,自己赚钱养家糊口的寡妇都成社会公害了。”
“以前有过,不止一次,仗着身上有功名,别人都尊称一声先生,满口的仁义道德,白长一双眼睛,到了这里各种看不惯,大放厥词,你知道他们的统一下场是什么吗?”
“还用猜啊,东阳女子彪悍的名声可是自己挣来的。”
“我们男人也不乐意听这种话,贬低我们东阳娘们,就是看不起东阳爷们,一顿暴揍没商量。”
“哈哈,一方水土一方人。”
顾念听得有趣,再次翻了个身,脸冲着另一侧的车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尽看女人们的漂亮裙摆。
若是移居此地,好处是少不了的,哪怕不能再行医,凭她那手粗浅的化学知识,开个卖胰子澡豆的小卖铺也是够生活的,主要是本地对妇女的歧视要少一些,真要感谢那些在战争中与爷们一样并肩战斗的女人们。
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建议,但如何离开和安堂,还要等回了三江再做打算,况且她还想看到柳青泉的案子能有个结果,也能再有理由去七步县祭拜。
顾念缩回车厢,认真琢磨当案子了结时,她何去何从的问题。
她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顾念是女儿身,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这是最好,最多老太爷东家和大掌柜他们知道,再编个好点的理由,给外界一个合理的交待,倒是不妨编个被东阳侯看中,希望转做军医,并由侯爷做保,转投永德堂门下的借口。
有个过得去的借口,事情操作起来也相对便宜一些,但是户籍上男变女仍然是个技术问题,需要老太爷大掌柜他们少数几个知情人替她出面周旋和办理。
唔,还有个大麻烦是,别让公子们知道她的秘密,尤其是宋亦柏,估计这少东家能起了想掐死自己的心。
为了自己小命着想,千万不能招惹这个宋大公子。
抛开这些烦心事,幻想全新生活的喜悦,又让顾念不由自主地车厢里打滚,这次她要一个怎样的小宅子,要处在什么路段,周边要有怎样的环境,屋里院子分别要怎么布置,越想心里越痒痒,恨不得眼前就有一个合心意的宅子。
铁子驾车出城东,带顾念去了城外一处风景秀丽的水边,那里是一处战场遗迹,水浅草多,一望无际的辽阔湿地,很多次战事都在这里开打,双方以水道为界排兵布阵,后来就有了传说,这里为什么水草丰美,就是因为尸骨太多。
其实每次战后都会打扫战场,尸骨堆积化为肥料的说法终究还是传说,但水底下总能捞上来一件两件古早的兵器,却是至今仍偶然发生的实情。
马车沿专修的官道慢慢靠近河滩旁的硬地,靠水的地方土质松软,人踩在上面会陷进半个鞋底,只有几处天然形成的土道可以走到水边,但车子是万万不能过去的。
铁子寻了一处相对的高地,把车子停在一棵树旁拴好,附近已有了好几辆马车,都是结伴来游玩的游人,或是一家老少,或是兄弟同游,又或是姑娘结伴。
三人一起动手,把车里的毡垫拿出来铺在地上,捧盒与水袋都摆在垫子上,接着顾念就枕着双手躺在垫子一角,眯着眼睛看天空的蓝天白云,偶尔几只水鸟扇着翅膀划过天际。
哑姑跪坐在顾念身边,往她嘴里放了一块小点心,熟悉的可口味道,美得顾念在垫子上打滚。
“铁子,铁子,有时候吃你做的东西,真想嫁给你做老婆算了。”
铁子正喝水,闻言只是挑了挑一边眉毛,八风不动,极为镇定。
“都说了你迁居东阳好了,东阳男人不会烧饭的话,都讨不到媳妇的。”
顾念坐了起来,看着捧盒里各样的漂亮点心,指了一块让哑姑喂她,咽下去才再说话,“你们的女人真幸福。”
“瞧你那点出息。”铁子放下水袋,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
“我的确就这点出息。”顾念伸展四肢在垫子上滚来滚去,好像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猫。
铁子从大捧盒里拿了个水果啃,歪着头斜了顾念一眼,“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懒啊。”
“以前是没条件懒。”顾念停下打滚,想到了什么,“我若是迁居过来,独立行医的话,岂不又是跟我做黑医时一样忙忙碌碌?”
“那是一定的。”
“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铁子不搭腔了,自己吃东西,休息。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得看小侯爷的了,那小子要是连这机会都没抓住的话,活该他哭死了都没人理。
顾念又在垫子上滚来滚去,捧盒里的点心她都尝了一遍,然后拉着哑姑沿土道扑进水草地,在泛黄的芦苇丛里钻来钻去,惊起水面一片鸟群,她俩低头只管找鸟窝,这时节不是繁殖期,捡几根鸟毛过过干瘾也不错。
铁子躺垫子上打了一个小盹还不见人回来,他从车后架上摸出鱼竿鱼篓马扎等物,自己寻了一处水边驾好竿子,看着水面发呆等鱼咬钩时,远处有了动静,抬头看去,顾念和哑姑二人手里拿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鸟毛沿土道返回上面的高地。
顾念留了几根漂亮的羽毛,用手帕包好盘算带回去做成标本,然后她再次躺下,懒洋洋地猫着,树冠挡住了中午的阳光,微风习习,凉爽宜人,嘴馋了就摸块点心放进嘴里,瞌睡上来了就睡会儿。偷得浮生半日闲,大概就是这般逍遥自在。
铁子收获颇丰地回来,鱼篓沉甸甸的,也不知道他钓了多少条,铁子大方地全送给顾念,他带回家也吃不完。可惜包小易这几天都没空在外面吃饭,不然今晚倒是可以在家弄一桌全鱼宴。
时间将晚,三人收拾了鱼具和吃剩的食物,马车返程。
在客栈门外,顾念叫来小二把鱼篓提去厨房,与铁子闲话几句的时候,结束了今日比赛的和安堂众人乘车回来,正好车头相对。哑姑从车里抱出捧盒先回屋,铁子牵车让开,顾念与他道别,狗腿地去替宋亦柏打帘子,迎他下车。
宋亦柏在车里时就看到了铁子,并且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他曾见过一面的江湖人,他记得当时在场的还有那个美艳老板娘。他醒悟过来,顾念一直与他们有联系,不曾断过。
顾念见宋亦柏下车就瞪自己一眼,而且脸色不好,以为是今天比赛失利,不敢耍贫嘴,低头跟他身后跨进客栈。
掌柜叫住宋亦柏,递给他一张请帖,说是侯府派人送来的。顾念踮脚偷看,请柬上果不其然是宴席的日期和时间,想到可以见到具有传奇色彩的现任东阳侯,顾念默默地笑咧了嘴。
看不过顾念那傻相,心里一再地重复顾念是女孩子顾念是女孩子,但还是怀疑是不是自己号脉错误,女孩子怎么可能会笑得一副白痴相,又不是真白痴。
忍无可忍的宋亦柏,终于拿着那厚实的请柬在顾念脑门上敲了一下,看到她不爽的鬼脸,宋亦柏心情复又愉悦,向掌柜道谢,往后院走去。
顾念走在后面挤眉弄眼做着各种鬼脸,似乎是感应到身后有鬼名堂,宋亦柏猛地一个转身,顾念正做斗鸡眼,眼看被抓了正形,她淡定地保持着斗鸡眼的表情,直接经过宋大公子,装无辜地走她自己的路。
宋亦柏操起请柬照顾念后脑勺又是一下,这死孩子不抽不行,管她是男是女。
顾念抓着脑袋转过身来,就听宋亦柏一句话,“要是在侯府让我发现你成绩下降,饶不了你。”
顾念张嘴想抗议,却瞥见一直跟她不对盘的魏双思站在宋亦柏身后,可见他刚才都听了去,正嗤笑自己。
耍贫嘴的冲动顿时消失,索然无趣了,顾念掉头安静地跨过后门,先穿过院子,回客房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