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完毕,哑姑送顾念回去睡觉,铁子约了天亮来打扫的时间就与伙伴走了,由始至终,都没有介绍他那位眼生的伙伴给顾念认识。
那二人回到包记酒馆,他们的伙计也都已回来,都聚在包小易屋里等着听消息,然后听了一个颇为惊心动魄的故事,惊讶紧张之余非常顾念的出手相助,都愿意等天亮就去帮他打扫院子,清除那些危险的药粉。
大家累了一晚,这会儿都疲了,说完了话,纷纷抓紧时间先下去休息,铁子离开前,问包小易,“这酒馆还要开下去吗?”
包小易没答话,铁子跨出门槛,带上了房门。
顾念不太安稳地睡到天亮,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各种哭喊声,还有不停晃动的模糊不清的人脸,最后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她听到了悠扬的钟声,钟声救了她,带她出了黑暗的地狱,睁开眼,是花花绿绿的现实世界。
揉揉脸,牵到了右手的伤口,疼痛赶跑了她的睡意,披衣下床,趿着鞋子到院里散步。
哑姑也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忙活,见顾念出来,给她打了洗漱的热水,拧了湿巾给她洗脸,很小心地不让她的右手沾到一滴水。
梳了头,换了衣服,顾念在书房单手整理书箱,哑姑出门去买早点,买了些方便单手进食的食物,包子稀饭什么的。
吃过饭,在诊室用盐水洗了伤口,换了干净的纱布包扎好,跟来开工的万宝宝打了个招呼,不理会她惊惶失措的尖叫,顾念提着书箱出门上车。
顾念走了没多久,重新换上女装的包寄桃带了人手过来帮忙清洁院子。
来到医学堂,顾念照例先去给杨益怀请早安,老先生看到她手上的纱布,大皱眉头,“念儿,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顾念故作无所谓的甩甩手,“没事,碱烧伤。已经处理干净了。”
“碱烧伤?”杨益怀紧张地拉过顾念的手,“严重吗?怎么伤的?”
“不算严重,沾了一点药粉,又碰到了水,就烧伤了一点表皮,没有往下发展。保持伤口干燥,过些日子就能好了。”
“简直胡闹,碱烧伤是好玩的么,沾到一点都能蚀穿骨肉,你还嘻嘻哈哈。冲了多久的水?”
“冲了好久,有一刻多钟,手皮都白了。”
“活该,叫你不当心。上药了吗?”
“什么药?”
杨益怀站起身,“带上你的书箱,跟我去医馆,给你上点药。”
顾念乖乖提上书箱跟老师走了,“还真有药?”
“你以为和安堂能做行业老大凭的什么,天天跟酸碱磷这种东西打交道的工匠们,有几个没受过伤的,他们多数人用的就是和安堂的药粉。”
“哦。”顾念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确实对和安堂有多少种成药知之甚少。
经过今天上课的课室,顾念放下书箱,然后再跟老师去医馆,那里已经有今日的老师和实习大夫在做营业前的准备,大门开了半扇,小厮们进进出出地扫地和抹灰。
杨益怀把顾念交给他的同事,结果一群人围着看她上药,七嘴八舌地问她是怎么伤的,并对她家里有强碱感到好奇。
顾念只好实话实说,液皂的一味原料就是强碱。液皂好用,原料却不温和。
老大夫解了纱布,对着阳光检查了她的伤口,手背上斑斑点点的灼伤痕迹,并未深入内里烧伤筋腱,但要痊愈怎么也得十天半月,而且极可能留疤,这些日子这只手要彻底的休息。
用干净的凉开水重新清洗了伤处,纱布蘸干液体,敷上专门针对碱烧伤的药粉,蒙上一层敷料,再用绷带缠了几圈,把大拇指和手掌整个包了起来,就四根手指能勉强活动一下。
包扎完毕,杨益怀说时间不早要上课了,跟同事们道了谢,带了顾念就回去了。
路上,杨益怀握着顾念的腕脉,边走边切脉,到课室门口,嘱咐她下了课记得找他拿药方。
上课的过程还算顺利,大夫给她包得很有技巧,不怎么妨碍她写字,就是动作慢点。
在这差不多的时间,聚兴顺古总镖头突然大驾光临和安堂总号,指名找宋少东家谈些私事。
正给一病人切脉问诊的宋亦柏不敢怠慢,唤了别的大夫过来接手,他亲自引领古一虎去后面他的房间谈话,并让他的小厮在外面守着。
房间里,古一虎把昨晚发生的事跟宋亦柏说了,重点自然是在顾念那里的经过,他非常钦佩小顾大夫的勇气,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是想着自己逃生,而是救了大家,就是最后他自己受了点小伤。
宋亦柏听古伯父开口就讲顾念,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故事听完,明白整个故事的重点是顾念受伤,他差点一口老血,生生忍着一口气的后果是憋得他肝疼,可脸上还得笑容可掬,要谢谢长辈好意,特意过来说一声。辛苦了。
古一虎哪知道宋亦柏这会儿心里都转了一百零八圈,他还不断地称赞顾念,恭维他们和安堂有了如此弟子,日后一定有新的美好前景。
古一虎每夸一句顾念,宋亦柏就肝疼一下,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不得不打断,转而问起那个严重碱烧伤的病人现在情况。
“半夜把他直送衙门后就关进牢里了,如栩应该会给他找大夫,那人身上有重要口供,我们都不知道当时他从哪冒出来的,是不是还有人隐藏在城里而我们未察觉,昨晚的行动到底有没有打草惊蛇很让人不安。”
“衙门给嫌犯能找什么好大夫,既然那个人那么重要,不如我和安堂出个人,去看一看,就算是我们对官府打黑除恶做的一点支持。”
“哎呀,这敢情好,有劳贤侄了。”
“不妨事,举手之劳而已。我这稍做准备,就派人去衙门。”
“那好,我就不打扰了,我在家等消息。”
“我送伯父。”
送走了古一虎,宋亦柏唤人准备药箱,带上碱烧伤应用的一切用具和药品,带着自己小厮亲自坐马车直奔衙门。
秦如栩正在衙门大牢逼问口供,衙役直接把宋亦柏给带那去了,那个碱烧伤的嫌犯痛苦的哀嚎声从半夜起就一直折磨他们到现在,他们之前找的大夫根本没派上用场。
得知和安堂来了大夫,秦如栩没做多想,可看到走进来的是宋亦柏,他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去,“宋兄,此地污浊,你来做什么?”
“古伯父找了我,说了昨晚的事,我带了药过来看看。嫌犯呢?还没死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们先前好像找了个庸医,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撑过今晚。”
“先让我看看再说,我猜你们还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口供。”
“哼,都是硬骨头,一个字都不说。”秦如栩让了步,“这边来。”
秦如栩带宋亦柏过了几道门,来到关押重型嫌犯的牢区,这里很安静,只有一种不似人声的惨嚎在整个牢区回荡。
“能叫这么大声,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就怕他叫着叫着,突然就没声了,那就迟了。”
说话间,宋亦柏他们已来到那个牢房外,牢头解下了锁,打开了牢门,然后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牢房虽脏,但嫌犯身上却算是难得的干净,衣服全部除尽,裸着全身趴在充当床铺的冰冷石台上,整个右腰背连着右臂全是触目惊心的碱烧伤带来的伤口,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大夫都不忍多看。
宋亦柏闭闭眼,减缓一些视觉上的冲击,转头吩咐牢头给他拿些干净的清水来,他要开始治疗了。
一个差人过来找秦如栩,好像是问口供的过程出了什么问题,秦如栩吩咐牢头好好协助,他就赶紧干他的正事去了。
宋亦柏给病人身上扎了几针,尽量减轻他的痛苦,让人恢复些神智,然后清洁伤口,准备上药。
受伤的病人平时诊治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感谢顾念那与众不同的清创习惯,镊子是如此方便,不用碰到那恶心的伤口,一样能完成清洁的步骤。
针灸麻醉起了些作用,病人感到痛楚减轻,人也清醒了一些,嘴里一直反复重复着“不要救我不要救我”。
宋亦柏可不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反而更加仔细小心地清理着创面的每一处角落,最多在被念烦的时候,回敬一句“想死没门儿”。
创面实在太大,整瓶药洒上去才刚好够用,绷带绑了一层又一层,把病人包成了半个木乃伊,让他侧身躺着之后,又清理了石台上沾到的血迹等污物,尽量在这有限的环境里弄出一个相对干净的小空间。
牢头再次离开去打水来给宋亦柏洗手,小厮收拾了器械,把用过的垃圾端出去倒掉,牢房里就剩了宋亦柏和病人。
大概是药物起效了,病人神智明显更清醒了几分,眼神有焦距了,但是说来说去的主题仍然是“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宋亦柏淡然地扫了病人一眼,“为了要你的口供。”
“你不是……不是……为……口供……而来……”
“想听实话?好吧,我告诉你。因为你,害我重要财产蒙受了损失,让我很不高兴,唯有你痛苦的活着,才能让我心情好一些。明白了?”
“不……不明白……”
宋亦柏遗憾地摇摇头,跨出了牢门,站在了外面过道,隔着栅栏说道:“做伙计的,做事也要带脑子。”
里面没出声了,牢头也拿来了清水,宋亦柏洗了手,收拣了药箱,出去找秦如栩道别,回总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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