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相富态虽然穿着短褐但面料不错的男人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搓着双手,一副典型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不得不说的古怪表情,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把目光停在了顾念身上,咧嘴嘿嘿一笑。
“请问,是顾大夫吧?”
“啊,是啊,来看病?你哪里受伤?”顾念看对方形迹可疑,捧着茶杯谨慎地站在对方四五步远的位置。
“不,不是受伤。”
“不是受伤?可我外伤拿手啊。”
“顾大夫不是专给北巷的人看病的么,我好像……那个……”病人支支吾吾地,“嗯……有点疼……”
顾念挑起一边眉毛,“疼?经常去北巷?”
“有点,算不上经常。”
“真要染上了,可不管你是不是经常去的,倒霉点的,第一次去就染上了。”
那男人哭丧着脸,“顾大夫,能帮我看看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长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顾念翻一白眼,这叫她说什么好呢。
喊了哑姑,把茶杯给了她,顾念转身对那男人招招手,“跟我去诊室看看吧。”
诊室里紧闭门窗,病人解了裤腰带褪了裤子下身大敞地躺在榻上,指着靠近左侧腹股沟的胯骨位置。
顾念一眼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她转身拿了一根抹药膏用的小竹刀,压着病人所指的皮肤几番检查,终于发现皮肤表面有三个黄豆般大小的硬结,平塌色暗。
“唔……”顾念略为皱着眉头看看病人。
“怎么样?是不是很麻烦?”病人撩着衣襟下摆,惶惶地望着顾念。
“你这里是不是痛起来跟要命似的?”
“有时候是会疼,但还没疼到那个地步。大夫,这是不是很危险啊?会疼得很厉害吗?”
顾念移动手腕,让小竹刀压迫着病人的腹股沟移动了一番,当移到中间的时候,病人突然哎哟叫了一声。
“大夫,疼。”
顾念抬起手,“还疼吗?”
“不疼。”
顾念冲着那个部位又压了一下。
“疼。大夫。”
“有压痛感。”顾念自言自语,“淋巴有病变?”
“大夫,你在说什么啊?是不是我得了重病啊?我这里怎么会痛起来啊,以前不这样的啊,只是想办事的时候才会痛,一痛就举不起来了。我媳妇以为我在外面养了外室,让外面的狐狸精吸干了精气,天天在家跟我吵架。”病人一脸苦逼表情。
顾念摇摇头,把那小竹刀扔进了废物桶,拍拍手,“把衣服穿好,去巷那头的万记医馆,让万大夫给你号个脉,看看除了阳和汤,另外还要服什么药。”
病人一边穿裤子一边奇怪地问道,“顾大夫不给我开药么?阳和汤是什么啊?我这是不是花柳啊?”
“不是花柳病,有可能是阴疽,痈是阳症,发于肌肉,疽为阴症,发于骨上,你要用阳和汤温通血脉化痰散结,但你长的位置不太好,太靠近腹沟,而且已有压痛感,不排除病情凶险的可能,所以我建议你找老大夫仔细号号脉,看看身体还有没有别的毛病,趁这个机会一并治了,也好让你的家庭早日恢复和睦。”
病人大喜,穿衣服的动作都快了许多,“不是花柳?真太好了,我这就过去,谢谢顾大夫。不知诊费多少?”
“一百文。”
病人付了诊费,脚步欢快地奔出了院门。
下午万宝宝突然出现在顾念的小院,背着双手,那气势宛如女王出巡,顾念忙不迭地从厨房出来迎接。
“哟,姑奶奶,下午好啊,好久不见,近日可安好?前辈一切都好?”
万宝宝从背后拿出手,原来她手上提着一盒糕点,顾念赶紧双手捧着接过,“姑奶奶,何必这么客气呢,这是?”
“你上午转了个病人过来,那人说你要他喝阳和汤,我爷爷一把脉,发现他还有别的毛病,病情凶险,要用毒药以毒攻毒,我爷爷都不敢给他轻易下药。”
“啊,有那么严重啊?前辈真是太客气了,那个病人我治不来,转给前辈是应该的,免得在我手上耽误了病情么。”顾念看了一眼糕点盒子上的店名,是家好铺子。
“别太得意了,要不是看在你转过几次病人的份上,才不会请你吃这么好的点心。”
“不敢不敢,前辈也曾转过病人给我,我都不曾上门道谢过,是晚辈的失礼。”
“嘁~~”万宝宝翻个大白眼,又吸吸鼻子,闻到了厨房飘出来的药味。
“喂,乖孙子,你在煮什么药呢?”
“煮点做棒创药的药汁,北巷的妈妈们要的。”
“有了你的药,她们更能发狠地抽人了。”
“那不会的,花钱买来的,打坏了可就赔定了。”
“你是说你的药没用?”万宝宝坏笑着。
“姑奶奶,晚辈的药又不是仙药,妈妈们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不是仙药怎么那么多人找你买药,没有那些人,你哪赚到那么多钱去买一屋子的药材?”
“姑奶奶还能不知道这周边街面上的事么,金创药跟柴米油盐一样属于生活必需品。”
“难道还有人把药粉当调料加进菜里?”
“哦,很有可能哦,世上总是不缺各种怪人。”
“嘁,少嘻嘻哈哈。”万宝宝眼睛一转,抬腿就往厨房走,“我去看看你都用了什么药。”
顾念赶忙几个大退步,挡在了厨房门外,一脸的谄笑,“不敢让姑奶奶受累。”
“喂,乖孙子,我可是好心指导指导你,免得你用错了药害了人。”
“晚辈知道姑奶奶家学渊源,用药精准,闻着这药味就能知道是哪些药了,根本就不用看的,对吧?”
顾念这高帽子把万宝宝摆在了两难的境地,平时伶俐的一张嘴一时间找不到可反驳的词,只能做无视状,闻闻药香,掉头走人。连声招呼都没有。
哑姑从灶台边走过来,伸出手指戳戳顾念的后背,顾念侧身让开厨房门,把糕点交给哑姑,让她装盘,大家一起吃个下午茶。
万宝宝好像又重新对顾念产生了兴趣,自从上次想看制药没看成之后,她就天天往顾念那跑,还专找她不在家的时候去,在厨房转转又去药房转转,哑姑和唐大媳妇都不好赶她,只能是一看到她来了,就挡在房门口不让她进去。哪怕厨房当时是空的。
而顾念在得知了万宝宝打她药的主意后,她第一时间冲进药房,将她放在那里的所有药方全部收起,放回卧室上锁的匣子里,剩下的也只能是嘱咐哑姑和唐大媳妇不要让万宝宝靠近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一切的食物,包括药材。
那丫头片子自小跟着万大夫长大,医理药理都粗懂一些,平日里也给街坊女眷们看看伤风咳嗽,另外她用药的确有一手,喜好研究药理,周围邻居没少吃她各种古怪药粉的苦头,所以现在大家都怕了她,尽量地不招惹她,也就愈发纵容她养成了如今的脾气。
而万宝宝也发现,只有顾念在家的时候,厨房才会熬药。看不到加药的过程,她就打起了药渣的主意,千方百计就想知道顾念自制的药里都用了哪些原料,她一定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然就心里不舒服。
顾念早有应对的办法,为了保护自己的药方,从她第一次制药以来,她用剩的药渣从来不是一倒了之,而是会塞进灶膛烧掉,最后混着柴灰一起倒掉。这一招也是曾经的柳记医馆用的招数,她相信每个出售自制药的药铺也都是差不多的处理办法。
为了让任性惯了的万宝宝有所收敛,顾念还不忘利用街坊大妈们的舆论压力,让万大夫知道了孙女最近的兴趣所在,叫到跟前管教了一通。
平白无故被爷爷训了一顿,万宝宝觉得委屈地同时,更加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弄到顾念的药方,她就是要看看到底有多神奇,让那么多人排着队买,还不介意等上十天半月的就为了买几包药粉。
万宝宝更加频繁地往顾念那儿跑,可几天下来,她弄清了哑姑的菜篮子里一般都会有什么菜,却就是没弄到顾念的药方,这让她多少有些丧气,但很快她又有了新的注意点,她发现顾念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蒸煮那些洗干净的器械上。
“你们的顾大夫是要把那些东西煮熟了自己吃吗?”趁着一次顾念被叫出去出诊,万宝宝双手抱胸,瞪着挡在厨房门口的哑姑,窗下的一个灶台上的蒸屉在冒着水蒸气。
哑姑只是甜甜地笑,没有其它动作,坚定地不让万宝宝踏进厨房一步。
知道哑姑是哑的,跟她说话只能是浪费口舌,万宝宝于是转向了诊室,但是药房和诊室都紧闭房门,诊室门上挂着锁,钥匙顾念随身携带,药房从里面上了闩子,切药的嚓嚓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就是候诊室那几张桌椅了。
万宝宝百无聊赖地回到院子里,看到正房大门敞着时,她眼睛一亮,奔那去了。
唐大媳妇听到外面脚步声离开,又感到窗前一道影子闪过,奇怪地停下手上的活,到窗前张望了一下,结果看到万宝宝蹦上了正房门前的月台,赶紧开门跑了出去。 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