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第二日,妙如照常去了韶华斋上闺学。
教她们学规矩时,姜嬷嬷却是一副神情不属,忧心忡忡的样子。
下午,妙如姐妹在她指导下,正在练习宴席上布菜时的礼仪。这时,梨清苑的丫鬟,去年新进钟府的璞玉匆忙找来,说是姨娘有急事要找姜嬷嬷。
她只好向三位姑娘告罪,随着丫鬟去了宋氏那儿。
妙如几个,只得各行其是,边练着刚教的动作的,边等着她回来。
此时梨清苑的堂上,宋氏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厅内来回走动。见姜嬷嬷来了,立刻上前迎了过去。
“嬷嬷,让缠枝以回家探亲的名义,出去给表哥递个信,谁知被华雍堂的人给挡了下来。如今怎么办?”宋氏苦着个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姜嬷嬷沉吟了半晌,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迟疑,“要不,求求大姑娘,让她的人帮着送出去?”
“她会答应吗?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您刚教过她闺誉的重要,没人会傻到这份上,想惹祸上身。”宋氏犹豫不决。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老奴出去,替您卖掉那些东西……”她有些懊恼的样子。
“这怪不得您,前几个月,偲哥儿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儿不自在。嬷嬷帮着乳娘想尽办法,整日里也是忙得团团转。再说您在宫里关了几十年,如何知道外面行情世道……再加上咱们又没银子打点,那些新进的婢女,经某些有心人一挑唆,越发地惫懒了……”宋氏替她宽解道。
“等拿到文书证明清白后,看老爷怎么处理此事。总不成一直这样,让咱们自己做活计,贴补家用吧!”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唇角边露出若隐若现的冷笑。
“小姐说的是,若是信送不出去,取不回那证明呢……”姜嬷嬷还是有些担心。
“到时再找大姑娘求助吧!总不成她连自个儿父亲,都不去关心吧?!若全部身家都被杨氏挟持,第一个受害的,就是她……听说以前两人间毕竟……”她说起了妙如跟杨氏之前的恩怨。
华雍堂背后的小厨房里,丫鬟华胜正在跟一个姿容俏丽的丫鬟在咬耳朵。
“……是听崔妈妈跟杨义敦家的提起的,说那宋氏跟她表哥一直暗中来往。前年选秀进京,去年她表哥就跟到京里来了……说是去年秋天还中了举人……”
“浑说!若是当时就从家乡跟来了,去年六月份宋姨娘进门时,有人还看见他来吃过酒。如何又赶回家乡参加秋闱的?”
“是崔妈妈口里讲出来的,说她那表哥,本来跟宋姨娘是青梅竹马。听说她入了宫,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上一面了。后来听说嫁到了咱们府上,特意从家乡赶来的。为了给表妹撑身份。还下场应试了……咱们府里门防不严,就私下暗通款曲起来……”
“我看那宋氏和她表哥没那个胆子,这不仅是落了老爷的面子……若传了出去,更是打圣上的脸面,谁敢拿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来开玩笑?”
“反正被太太抓到了。宋姨娘当时也没出声反驳。估计这回梨清苑的人,再也抖不起来了……”那丫鬟脸上隐隐有期盼之色,“你说,老爷以后会不会,只留宿在咱们院里……”
望着眼前这去年才被送进府里的丫鬟,华胜心里冷笑:太太会让你们当姨娘,生子跟她争宠?做梦吧!
以为当通房就是个好差事,到时没得把命都葬送了,还不知错在哪儿!
那个给宋氏递东西的,绝对不是跟她有私情的。华胜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说她没那个胆子,就是有,一个读圣贤书的,表妹不知礼数,难道他也不知?!
被人发现了,一生前程什么的都完了。这里面定有不为人所知的缘故。被华雍堂的人抓住了把柄,乘机栽赃。太太好似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
圣上怎么可能安排个不守妇道,行事莽撞的秀女进来……
得找个她那边的人,再打听打听。
随后装着为杨氏分忧,华胜争取到给宋氏送饭的差事。以替主子打探对方状况的名义,走进了梨清苑。
自那事发生后,宋氏被禁足在院里,丫鬟仆妇只能在府内进出,一律不准出府走动。宋氏更是连院门都不让出。
杨氏假意关心她的生活,亲自安排下人给她每日送饭,不断地派人去监视和刺激她们。
冬日的梨清苑,一派草木调零的景象。
主人被禁足,婢女婆子们眼见着她失了宠,也乘机偷起懒来。
跟半年前,偲哥儿刚满月那会儿,太后颁下赏赐,这里的人来人往的场面,不可同日而语。
“华胜姐姐,今儿个怎么是您送饭来?步摇姐姐呢!”去年新进的丫鬟玉芍,满脸堆笑地向她打着招呼,还主动要过来帮提手中的重物。
“现在该叫她作杨义敦家的了,太太找她有别的事,就派我来了……姨娘今日精神可曾好些?”
“还不是那样,不过,宋姨娘今日都起不来床了……”玉芍眼里满是鄙夷,漫不经心地答道。
华胜心里暗想,这人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当初宋氏得宫中赏赐,她百般讨好的模样。恨不得取代她带来的贴身丫鬟缠枝,成为宋氏的心腹。
现在眼看着宋氏名声被毁,有这把柄在,将来也不见得能封诰命,当正室更是成为空想,大势已去,又开始巴结起她这个华雍堂的人来了。
不过,正好便于自己来打探一番。
“是又出了何事?昨日都是好好的!”
“还不是她带来的丫鬟缠枝,假装要出去看亲人,想溜出府去递信,被门房给挡了回来。”神秘兮兮地望了华胜一眼,她见对方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压低嗓子,“都成那样了,送信又有何用,还能把情势扭转过来?立块贞洁牌坊?”
“知道递信给谁吗?”
“还不是那穷书生,什么哥哥妹妹的,若真是亲的,光明正大上门看望就成了,何必偷偷摸摸的!”
“亲的?”
“昨天偷偷听她跟姜嬷嬷说,要取个什么文书的。你说一张纸能证明她的清白?那还是奇事了!”
华胜眼皮一跳,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此话不要让其他人听到了……”接着,对她眨了眨眼。
玉芍心领神会,对华胜恭维道:“还是姐姐行事周全,今后还得仰仗您多多照应。现在太太当家,肯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若是姐姐累了,事情找不到人做,可以来找玉芍……”
她这是投石问路,谋求后路来了!
华胜不置可否,含着暧昧不明表情,朝她笑了笑,接着就走进了梨清苑的厅堂。
三天后,妙如被父亲叫进了春晖斋。
书房里头,却站满了人,除了管事妈妈,还有钟府的大管家徐元寿。
杨氏坐在一边,宋氏侍立于钟澄的旁侧。
妙如头皮发紧,暗暗叫苦,不禁埋怨起爹爹来:这妻妾争宠的事,如何能把女儿叫过来?
请完安,她正准备找个由头早点溜了,只听见钟澄发话了:“妙儿,来做个见证,若爹爹哪天不在了,家中之事,你做个中人监督一二。”
她心中一凛,奇怪地望对方,不知父亲的话中是何意思?
他正当盛年,怎会到‘哪天不在了’那一步,要丢下她们吗?
接着,成了管事媳妇的锦绣,按照钟澄的吩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她耳边以只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讲了一遍。
原来,自从杨氏重新掌家后,以府中生计艰难为由,裁减了两位少爷每月的用例。
钟家以前的日子,过得就十分清苦,上京后又买了座不小的宅子。
虽有从淮安本家手中接过的祖产,他们的日子过得也甚为拮据。
不过之前都没什么,自打杨氏从宋氏手中接过掌家权后,账面上体现出来各类进项一直在减少,从来也没被人发现过。被前几天的一些事给“无意”中牵扯出来。
那事发生后,以与外男私相授受为由,杨氏发作了妾室。宋氏当时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后来还闹到了钟澄那里,宋氏还是那副态度。
就在今日,姜嬷嬷跑来找钟澄,递上一张文书,和当铺里的票据,讲述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那天抓到递送东西的,是她同胞兄长。打小过继给了宋氏住在京郊的姨父。自她前年选秀进京后,他们兄妹俩暗中偶有往来。
减少两位少爷的日常用度,杨氏自己是没什么,她手中有丰厚的嫁妆撑着。
却苦了宋氏母子。除了御赐之物不能变卖,她已身无长物。只得抽出时间来,自己做了绣品,让兄弟拿出去或当或卖,正好被杨氏的人逮了个正着。
杨氏以为抓住对方把柄,把宋氏从此压得抬不起头来。谁知今日姜嬷嬷递来一张过继文书和一摞当票,澄清了此事。
钟澄找来杨氏一查问,才知其中真相。她还强词夺理,说收成不好,生意不好做,家中的进项每月都在减少,故此降低了日常的用度份例……
妙如心下狐疑,此事疑点重重,明知会发生“误会”,还冒险这样干,宋氏为的是何事?杨氏岂会这么傻,仅凭递送东西,就冒冒失失认定两表兄妹间有私情?
不过杨氏打产业的主意,倒是好理解,这就好比现代家庭中,一方出轨或打算离婚,有人开始着手转移财产了。
杨氏声称经营不善或入不敷出,把钟家仅剩的那点余财,挪到她嫁妆中去。以此掐住全家人的经济咽喉。
家中以后自是依附于她的嫁妆生活。跟上次让人在饮食上动手脚,害得二弟上火和营养不良,却在私底下给亲儿子的乳母开小灶,有异曲同工之处。
“妙儿,为父今日让你作个见证。家中产业,一分为二,交由你两个长辈打理。一年后,若谁管的部分,达不到原先的产出,将由另一方接管。由你监督核实。为父随后替你请个管账熟手,教你如何看懂账目。今后家中产业,你多上点心。”
听得妙如目瞪口呆,这爹爹也太厉害了。
这就类似于拆分垄断企业,形成竞争机制,还让独立会计在旁审计监督……
人才啊!若不是第二次婚姻,影响了他前程,将来成为朝中肱股之臣,只是时机的问题。
治家如烹小鲜,妻妾争宠的乱局,竟逼出他这等潜力来,不得不说,适当的压力催人进步啊!
也好!正好让她乘机学学,怎么打理产业,毕竟这也是将来生存的必备技能之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