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脸悔意的钟澄,镇国公眉宇间的神色晦涩难懂。
是怕自己亏待他女儿吗?难不成他听说了什么?
四妹带陆家姑娘来府里做客的事,不会也被他知道了吧?还是说,那浑小子跟他全部坦白了?
罗燧心里升起疑窦,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人来。
年纪不大,应该四旬不到的样子。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文人,熬到这个年纪,正是在仕途上大展拳脚的时候。难得他肯舍弃高官厚禄,一门心思回老家教书。
想起以前调查得来的情报,罗国公不胜唏嘘。
把长女说与汪家公子后,此人确实没再眷念官场,毅然决然地挂了冠。枉费了他女儿一番心血,找遍门路直达圣听,终于替父洗清了污名。说起来,这儿媳的禀性也算难得,怪不得云儿为了她,不惜瞒着家人,忍辱负重筹谋许久。
想到这里,老将军心里若有所悟,脸上的线条柔和起来。
“亲家你就不必担心了!妙儿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云儿的性子,有时太过偏激。妙儿进门后,正好替老夫管束一二。”
见到罗国公有了反应,钟澄终是在心底长吁了口气。
女婿回门那天袒露的实情,这几天让他寝食难安,生怕亲家公对女儿心存芥蒂,让她在夫家日子难捱。
能接受儿子为了媳妇,忤逆自己意思的人,毕竟是少数。
“澄在此将女儿,郑重地托付给国公爷了。”言罢,钟澄朝对方长揖了一礼。
罗燧上前虚扶一把,嘴里念叨:“亲家不必如此,妙儿这孩子懂事着呢!老夫小女儿就特别喜欢她。”
钟澄颇感意外,想起二嫂之前说过的话。女儿在备嫁期间,还抽了空出来,替她未来的小姑辅导。
这孩子从小就知道到底想要什么,是他做父亲的疏忽了。
“打小她的孩子缘和老人缘都特别不错。家中几个小的,也只有她能劝服。”钟澄感叹道,眼眸里溢满自豪的神采。
听了这话,罗国公将嘴角勾了勾,接口道:“这敢情好!以后定是位贤妻良母,老夫就只等着抱孙子,颐养天年了。”
钟澄面上一怔,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捻了捻颌下的胡须,罗国公抱怨起儿子来:“老夫都行将就木了,还没能抱上孙子。那浑小子刚新婚没几天,就被陛下召到西山大营了……”
钟澄讶然,旋即恍然大悟。是怕儿子没到贺,在岳家面前失了礼数,为他撑场面来的吧?!
当即他也打起了哈哈:“国公爷您也忒着急了!这才成亲多久?小两口感情好,这天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退朝后,朝臣们从紫宸殿鱼贯而出。太子姬翌派人把谢安良请到了毓庆殿的外书房。
“还没恭贺谢太傅,令公子高才,今年秋闱一举夺得魁首呢!”见到这位父皇一手提拔起来重臣到了,姬翌连忙起身赐座。
谢安良行礼谢恩:“太子殿下抬爱了,让微臣受宠若惊。犬子此次能忝居榜上,还得多亏几年前,您主持的整肃江南的行动,让那里的官场恢复了公正和清廉。”
“谢大人说哪里话?!这本是份内之事。听说令公子去年娶妻了,此次一举夺得解元称号,算是成家立业双喜临门了。”自从代父皇监国主政以来,姬翌颇为倚重面前这位大臣。
除了有已告老还乡的师傅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谢安良自己持身端正。在朝中不群不党,让玄德帝和太子父子俩颇为欣赏。
“谢公子贵庚了?”姬翌仿佛想起了什么。
“禀殿下,小儿今年二十有一。”谢阁老恭声答道。
“果然是青年俊才,沈太师的大公子,前几年也是以弱冠之龄中的举人,看来朝堂上后续有人了。”太子殿下唇边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谢安良心头一凛,沉吟了半晌,应答道:“多谢殿下夸奖,犬子总算没辜负圣恩。”
见他紧绷起来,姬翌另换了个话题:“师傅程老太傅,如今身子骨还好吧?!”
此话一经问出,对面的谢阁老表情微松,回道:“泰山大人他老人家告老后,闲着没事最近迷上了修道。听说由内弟陪到东海寻访仙迹去了。”
一听此话,姬翌来了兴致,追问道:“哦?!我说他老人家当时走得那么匆忙,原是有了这个打算。”
“可不是,拙荆当时再三挽留,岳父大人就是不肯留在京城,呆在咱们身边。去年廷儿到江南求学,还特意去看望了他老人家,谁知竟已经出游了。”
姬翌嘴角噙起笑意,从书案走了出来。走到这位重臣跟前,状似突然想起,随口问道:“听说,谢公子就读的鹿鸣学馆,此次上榜的人数可不少啊!”
谢安良从座位上站起身,拱手回道:“微臣不知具体情况,听报信的人讲,钟探花的长子得了第四名,还有亲家许大人他儿子也上了榜。其他人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说是钟探花人还没回去,想送子弟到江南就读的,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有人排着队向钟府开始送礼了。”太子似是在聊闲话,踱回了书案后面。
“这个……”谢太傅心里似有所感,连忙解释道,“为臣确实不知,当初起意把犬子送到南边,是亲家许老弟跟钟探花有同窗之谊,又都要回江南贡院应考。所以……”
说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不知不觉地滴落了下来。
他怎地忘了这碴儿?!
如今,他外甥已成了钟探花的乘龙快婿。若是自己再跟钟家走得太近……六殿下嫡出皇子的身份……庄翰林的前车之鉴……
太子姬翌了然一笑,又提起了另外一桩事:“谢公子以前在京里,是否曾就读过国子监?”
“不错,自从微臣进京,小儿在国子监呆了七八年。”见他不再追问钟家的事情了,谢安良心里稍稍放松。
窗口的冷风倒灌起来,吹起他身上的官袍,只觉得后背被汗渍浸湿了一大片。
“谢大人觉得……国子监前祭酒,现任吏部左侍郎的孟毅笙,他为人怎样,能力又如何?”突然,姬翌又问起他同朝为官的同僚来。
“此人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且办事稳重,在朝臣中官声不错。国子监自从他走后,管理开始混乱起来,这也是卑职,为何要把犬子送往江南的原因。”谢安良脸上的神色恢复正常,替对方介绍起那人来。
“太傅,你觉得若是由他来坐吏部尚书的位置,不知是否可行?”绕了那么多弯子,姬翌终于抛出此番谈话的核心议题。
“殿下的意思是陆迈……”谢安良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在不合适的位置上,他熬得也是辛苦。自从孟毅笙接任左侍郎的位置后,吏部的情况开始有所好转。不过,大部分官员还是……”他顿了下来,有些难以启齿的味道。
谢安良目光一凛,当即明白对方未尽之言背后的意思。
沈首辅利用他亲家曹淳,控制吏部的举动,在朝堂上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没想到太子殿下,会跟他特意提起这个。此等推心置腹的信任,让这位经历两朝的重臣,顿时感激涕零。
他忙轻声安慰道:“殿下切勿着急,明年春闱定能为殿下再收罗一批俊才。现在庶吉士当中,就已经冒出了几名不错的储才。”
“哦?!”太子姬翌目光闪烁,“太傅可有推荐的?”
当即,谢安良把平日留心的几位,介绍给了眼前这位历练多时的储君。
姬翌一一记在了心里,又提醒道:“明年的春闱,太傅您是要回避的,不知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来好当同考官的?”
低头沉思了半晌,谢安良抬起头来,对上太子的眼睛:“新入阁的冯骥,为人公正,能担当此等重任。”
姬翌听罢,微微颔首。
离开毓庆殿时,谢阁老迎面碰见前来找太子汇报的韩国公俞彰。双方互相致礼后,就分头别过了。
“殿下,想不到镇国公,亲自前往雨笼胡同的郡主府道贺了。”俞彰报告这一重大消息。
“哦?!”这位东宫之主微眯起眼眸,不由得愉悦起来,“看来,他是真心接纳那丫头了!”
“殿下,您就不怕……”俞彰欲言又止。
姬翌哪里不知表弟未说出口的意思。
只见他拍了拍俞彰的肩头:“放心吧!把凌霄从新婚燕尔的甜蜜中,派往西山大营,私底下他们都没什么怨言。想来是感念咱们的撮合之恩。他们府里,不是有你派去的眼线吗?那丫头在大事上,头脑比谁都清醒,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您就不怕镇国公又起异心了?”
“能起什么心思?你可别忘了,如今他是沈阁老的死对头。若是知道姓沈的跟四弟那边的人勾结上了,你说罗家是帮咱们,还是帮四弟他们?”
“若是他两不相帮,让咱们跟庆王那边斗得两败俱伤,他正好收渔翁之利呢?”俞彰蹙起眉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