掇芳园万禧堂的内室里,灯火通明,奴仆都被遣了下去。
长公主一脸严肃地对儿子道:“弘儿,那天你也太不醒事了!馥儿是你女儿,人家妙姐儿就不是钟探花的女儿啦?且这事还是因救你而起。”
汪嗣弘愣了神,一脸疑问地望着母亲。
“听旭儿透露,前几年那丫头在家里小住时,他不懂事带着去见过那人。才有后面她帮忙联系慧明大师,帮你解蛊毒一事。此次凌柱守在那儿,专门等的就是她!这些年来咱们关着那贼子,就是想从他口中,套出救醒你的方法。没曾想你醒后,都把他给忘了……”
“可是母亲,馥儿是蓝娘留给儿子唯一的纪念,岂让他抢走?”
“休要再提那女人!害你还不够吗?命都差点丢在她手里。”长公主怒不可遏,训斥儿子道。
汪夫人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听着这对母子争论……
“蓝娘是被人逼迫的,儿子后来查过,她父亲被人挟持了……况且她不也没下狠手,不然儿子怎还会有命活过来?”忆起前尘往事,汪嗣弘面露痛苦之色。
自从醒来,得知在他昏睡后不久,曲氏就随之服毒自尽了,他为此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不甘心,搜遍她的遗物,终于在他们女儿小时候的襁褓中,找到了她的遗言。
原来那时有人挟持了她的父亲,逼她给自己下毒。她说服对方,下种慢性毒药拖住汪家二房更好。实则是迷惑对方,想赌一把。想等到危机解除,她再给他解蛊。
可未曾想到,这么快就查到她身上了,没办法只得服毒谢罪。
“不是机缘巧合,你以为还活得过来吗?听慧明师傅说,那蛊是她们族里不传秘术,若非他掉进古墓里中过又解过,加之又是大夫。到去年你就……”想起此事,这位昔日无上尊崇的贵妇,心里就后怕,那蛊真如贼人威胁的那样,只有十年期限……
望着对方的神色,知道这些话,他并未听进去,她重重叹了口气:“媳妇守着你近十年,就这样对她的?为娘真的后悔,当年没阻止你收纳那妖女。”
汪夫人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怒。
“这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起该人。过两年给馥儿找个远一点的婆家,早点嫁出去,就彻底解脱了!”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长公主转到正题,“今天找你们来,是想说说旭儿的亲事。他都满十七了,再不说亲,好的都让人挑走了。前几天为娘特意邀来一帮姑娘,就是想暗中查看她们的品行。咱们家里,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了。得找个识大体,贤慧聪颖的媳妇。”
说完,她目光扫了面前两人一眼。
“娘,旭儿不是说要等明年秋闱后,再谈成亲的事吗?”汪夫人有些意外,去年议过此事,原以为要等到那姑娘稍大一点。
“话是没错,但咱们这种人家,岂能一说亲就让人进门的?起码得提前一两年,给人家女方好准备嫁妆……”走到窗子边,长公主望着外面的星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汪夫人沉默了,想想她说得也对:沈家二小姐如今也已有十三了,等过两年进门,旭儿正好闯进春闱,到时大小登科,也算体面些。
“娘,要不要问问旭儿本人的意思?”刚才一直在沉默的男人发言了。
“他小孩子家家的,平日也没见过其他姑娘,哪会懂这些?此事哪家不是长辈们说了算的?”长公主回过头来,望着儿子解释道。
“可这是他一辈子的事!总得找个合意的……”犹不甘心,汪嗣弘为儿子争取。
此话听在汪夫人耳朵里,让她颇为不舒服。
找个合意的,一辈子?
他这般坚持,是不是想说当年,自己并不是他合意的?
当年她也是婆婆在宴会上相中的。双方父母厢谈后,两人才被撮合在一起。大伯宁远侯后来把长女嫁给了靖王。爹爹跟靖王一党搭上了关系,官是越做越大,可他们夫妻的情分却越来越淡。
曲氏进门后,他几乎只来点过卯。若非婆母提醒,家中断不能宠妾灭妻。怕是连后来的映儿都没有……
“影娘,母亲问你话呢?”汪嗣弘在旁边提醒她。
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向婆婆告罪。
“为娘刚才说,梅家二小姐,跟旭儿从小青梅竹马,也算是他合意的了。咱们看着也是个好的,最是知根知底。不如就她了,姑娘家也耽搁不起了。”知道她没听到,长公主又重复了一遍。
“旭儿将来仕途上,梅家会不会没太大帮助……”汪夫人提醒道。
“圣上对咱们并非完全不留情面,对皇祖父的孺慕之思,他从来没少过。若咱们换种姿态生活,说不定……太后娘娘不也常派些赏赐下来,想是顾念当年的情分。若非……”望了面前的两人一眼,长公主没有说下去。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若不是忌惮杨家的势力,这些年来,圣上也不会远着他们。若非当年靖王跟他争位,汪家何至于从此一蹶不振?
“母亲,沈家那小姐……媳妇看着她也是个好的,而且沈侍郎为官清正,颇得圣宠。难得沈淑人也相中咱家的旭儿……”为了儿子今后的前程,汪夫人并没放弃,继续坚持道。
长公主面上没什么,心中却是极为不悦,敢情她们私底都相互看过了,合则就瞒着自己。
沈侍郎若是知道,有杨家的掺和,他那点圣宠未必保得住,不知还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为娘怎么听说,那沈家小姐,不怎么懂规矩……”随后,长公主就把自己院里的传闻,说与了两人听。
“一定是碰巧……沈家小姐再不守礼,若知道旭儿在那儿吹箫,断不会撞过去的!”怕他们不信,汪夫人又解释道,“之前旭儿没少跟沈家少爷来往,也到过她家中做客,若是想去碰面,多的是机会……”
“看个姑娘本性如何,不能只看在人前,得考察是否慎独!她都十三了吧?!守礼的丫头,到了年纪就该想着避嫌。在陌生人家里做客,到处瞎跑,是怎么回事?家中长辈难道没教过?即便是要找回失物,也得派个丫鬟前去!我看她家根基太浅,跟梅家没得比。梅家去世的太夫人,曾是诗书仕宦望族中的嫡长女,玉尘从小就在祖母身边教养。”盯着儿媳的眼眸,想从中寻些什么出来。
长公主心里更加确信,对方如此抬举沈小姐,必定有杨家的意思在里面。
怕对方还不死心,她又补充道:“不说跟玉尘比,就拿你那外甥女妙姐儿来说。小小年纪,就知礼数懂进退,跟咱家映儿不相上下。若非年纪小了一点,娘还挺看中她当孙媳的。看到馥儿要被强行带走,顿生悲悯之心。被那人挟持时,心中不仅没惧意,还帮着据理力争。要不是出身差了点,又摊上这么个母……各方面质素,都是士族大户争抢的儿媳。不深入了解,又有几个世人知道她的好呢!”
提到妹妹家这继女,汪夫人脸有愧色……
她们提到的妙姐儿,此时正在浮闲居里,被贴身丫鬟伺候着喝药。
接过递过的汤碗,妙如皱着眉头盯着银勺,有些不想喝。
“姑娘,您也别埋怨汪家人了,出现意外他们也不想的,都是那贼人的错……”烟罗在一旁劝解道。
“我何曾埋怨过他们了?这点道理我还不懂?”她捏着鼻子强吞了下去,然后砸吧着小嘴,四下寻找茶水漱口。
烟罗忙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递给姑娘手上,嘴里却没停下:“那您为何还跟老爷说……其实表少爷挺关心姑娘的!那天您晕倒后,他亲自陪着把您送回来。第二日又上门来看望,只是快两天了,您都没醒过来,老爷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听说姑娘终于醒来了,后来才没上门的……”
“旭表哥是个好人,我也十分很尊敬他,要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把嘴里嚼着甜食咽下去,妙如答道,“但这跟去不去他家,是两回事。说了你也不懂!休要再提此事了,这不是归你操心的事!下去吧!”
烟罗心里暗暗着急,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姑娘年纪尚小,说出来未必懂。就是懂了,看老爷的态度,未必会同意。
难道真的就此错过了……
她却不知,妙如心里,也在想着汪峭旭的事。
当他冲过来时,她也惊住了。从没想到舍身救自己的,竟然会是他!
之前印象中,只有面临自己亲人安危问题时,旭表哥才如此冲动。第一次是在映表姐落水后,第二次是听说师叔可以帮他,救醒汪姨父。
难道她也有幸成为他心目中的亲人了,才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宁愿换自己为质的?
其实她欣赏的,也就是他身上的这一点!
也许两世都太孤独了,让妙如像寒夜里冻坏了鸟儿一样,不由自主,本能地想朝温暖的地方靠。别人曾经给的温暖和帮助,她自是不能忘记。
他们父女俩虽跟杨家人关系尴尬,不宜跟那边亲戚有过密的往来。
但旭表哥确实是个不错的少年。若因自己的缘故,让他跟钟澄断了交往,影响了将来的举业,岂不是她的过错?得找个机会跟爹爹提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