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如和妤如最终通过了岑夫子的考察。婵如由于年纪太小,没一点基础,惨被淘汰。夫子希望她大一些了再来,免得拖慢其他人的进度,并把这层意思,隐晦向少爷提了提。
汪峭旭也没办法,只得向祖母和母亲转达了他的态度。那天下学后,他特意跟着钟家的马车,和表妹们一起回到柳明胡同,向姨父禀明夫子的意思。
钟澄不以为意,向他表达了谢意,婵如上学的事就此揭过。
“旭儿,前些天,姨父特意找了翰林院掌事韩大学士,借出了顺天府近几年来,获得优评的答卷。帮你抄录了几份,还在上面加了些批注和评语,你带回去看看吧!”晚膳时,递给汪峭旭一摞卷册。
接过手上厚厚的一叠,望着他脸上云淡风清的表情,少年的嘴唇忍不住颤动起来。他忙转过脸去,拿出帕子来,把眼角涌出的水滴,悄悄拭了去。
含笑望着眼前这早熟的小辈,钟澄好像见到早年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幼年失怙。为了读书到处拜师求人。虽不至于凿壁借光,类似程门立雪的事,他也没少做过。当时特别渴望,能有位师长不时点拨一二。
通往庙堂的登天阶梯,从来都是用汗水与泪水铺成的。难得他小小年纪,竟不愿走荫恩捷径,有志与寒门子弟一道,在科场上为自己搏个前程。
回到家中,汪峭旭发现妹妹,正闷闷不乐地坐在碧纱橱前,望着上面泼墨山水的绣屏发呆。
他不由得一笑,在旁打趣:“怎么了?结识新同窗,还不高兴?怕被人抢了风头是吧?!小气鬼!”
峦映回过头,站起身来,扬起粉拳,就朝哥哥背上招呼过来。汪峭旭夸张地哎呀哎呀求饶。
放过他,小姑娘脸上的怏怏之色不减反增,无精打采地喃喃道:“确实,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怪哥哥你去了趟江南,回来后就更加发奋了呢!钟家表妹才学了几年?好像她比我还小几个月吧!”
汪峭旭敛了笑意,摸了摸她的小脸蛋:“呆在老家时,她们出不去,整天没东西玩,只能在家练画写字了!再加上碰到名师,进步自然比较快了。要你处在那位置上,说不定比她进步还快。不要想太多了!”他柔声安慰道。
“可是,岑夫子也是名师啊!听外公讲,他的作品在市面上可抢手了,一画难求呢!”峦映嘟着个小嘴,反驳道。
见她执拗起来了,少年索性坐到身旁,劝慰道:“这可不一样!她启蒙时,是姨父手把手教的。你也知道,父母亲人来教,就比较放得开!不必有太多顾忌。该训时就训,该夸的就夸……”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了。
见他不出声了,小姑娘猛地回头望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起,哥哥脸上尽是哀伤悲戚之色。
想是又记起小时候启蒙时的情形了吧?!
她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自记事起,爹爹就躺在床上了。
这方面她没多的感触。
启蒙时,是哥哥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半年后才请来别的先生教。在大她五六岁的兄长身上,才让她有父亲温暖的感觉。
体贴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她像猫一样顺势躲进哥哥的怀里。跟小时候一样,企图用撒娇来逗乐他。
望着妹妹只差摇尾巴的讨好表情,汪峭旭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意?!收起戚容,摸了摸她的发顶,回了她个宠溺的微笑。
此时万禧堂后面卧室内,何嬷嬷边给长公主卸妆,边向她汇报钟家姐妹的事情。
“公主您就放下心来吧!听在园门外接待她们的魏婆子说,在门前下车时,那妙姐儿对妹妹们十分照顾。白天在暖阁里请安时,奴婢还见到,她在暗中照顾安抚那最小的。想来不是个冷漠自私的人。”
“上次的事,没准是个误会!小小年纪的,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都吓傻了。她还能喊人救命,算是不错的了!最后还动手把鹤儿给拉了上来,更是不简单!”何嬷嬷补充道。
“毕竟是独门小户出来的,缺人教养,少了些规矩和沉稳!也别怪我担忧,旭儿和映儿从小就在我身边养大,都是善良纯真的孩子!没见过外面那些魑魅魍魉。气度不够,或心术不正的,得乘早发现,采取措施给打发了!没得带坏了我那乖孙女!”
“公主且放宽心,有绯痕和碧纹整天在那儿盯着,决计误不了映姐儿!”
“这样我就放心了!等明年旭儿进场,要能中个举人回来,有此等惊喜,看弘儿能不能给激醒过来!听说钟探花当年,十八岁就成了当地的解元。头次进京参加春闱,就上了金銮殿,中了探花。也才不过二十来岁!旭儿多跟他走动走动也好!”
“可不是?!姨老爷的家传好着呢!听说二十年前,钟氏本家还出了位十三岁的举人。我看那妙姐儿,虽是亲母早逝,也不是个俗物!听碧纹回来说,她今天一出手,就把岑夫子给镇住了。映姐儿从学堂回来后,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想是遇到对手了!”
“哦,还有此等趣事?这倒稀奇了!”老人立马来了兴致,拨掉了头上的珠花,脸上满是兴味,想象着孙女吃瘪的表情。
妙如和妤如在掇芳园借读的日子,像流水般飞逝而过。转眼间就到十月中旬。
这天刚回到浮闲居,秦妈妈就递上来一张请柬和一封信。妙如打开来一看,上面写着,请爹爹及其家眷阖府参加忠义伯府的宴请。
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方,她不知何意?
秦妈妈用手指了指那封信,示意先打开来看了再说。
她依言展开信纸,原来是傅家姐姐来的。
信中说,她已于上月初顺利出嫁了。翁姑对她还不错,夫婿也是个温柔体贴的良人,让妙如不要挂念她。自从进京后,她甚为想念娘家亲人。也常记起船上认识的妙如这个小友。怀念那些聊书画的开心日子。忠义伯府要举行冬宴了,娘家亲友一个都不在身边,京城她认识的朋友也不多。就知道跟钟家人是同乡,希望妙如和她父母姐妹,到时能来赴宴云云。
“母亲怎么说?”头次上门参加宴请,妙如知道,非得父母带着,不然进不了门。而男宾和女眷是分开坐席的,没个长辈领着,仅靠她们姐妹几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是万不能单独赴宴的。
“是老爷交给奴婢的,没听说太太有何反应!”秦妈妈望了一眼正院方向,继续提道:“听说太太下午就回娘家了,现在还未回来!”
这种机会,还是得看杨氏的态度。期望太高,到时去不成了,难免会失落。还是静候其音的好!
妙如“哦”了一声,就放下了此事。
月上中天,一辆马车奔驰在西安门大街上,朝着东边的方向驶来。
昏黄的灯光照在车壁上,有些明暗飘忽。正位坐着位妇人,神情恍惚。被跳跃的焰光一照,映出几分明昧不明来。只见她抿着嘴角,表情有些忧郁,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小姐,别伤心了!夫人说得对,现在首要任务,是争取姑爷回心转意,切不可在妙姐儿的事上,再起争执了。有点夫人没说错,别看妙姐儿什么都没做,她能笼络住姑爷的心,什么都不用做了。在一些事上就能让咱们栽跟头。小姐何必去当这个炮仗呢?”中年仆妇劝着她的主子,此位正是杨氏身边的崔妈妈。
杨氏点了点头,又想起刚才在书房里,父亲训斥她的那番话:“有人暗地里在拉拢女婿,你还把他往外推!说不定哪天,他真倒向程太傅那边。到时爹爹都制不住他了!”
“知道吗?你那过世的公公,因何事遭贬的吗?力保太子!当年的太子,就是当今的圣上。这些为父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就是怕人惦记上,他被有心人借机怂恿拉拢了!”
“这八年来,为父如履薄冰,暗中布局,保存势力。还不是怕圣上秋后算帐。即便如此,这两年来,朝中不少实权人物,都慢慢开始倒向程太傅和圣上那边。你还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整天就些鸡毛蒜皮的事,跟女婿闹别扭,动不动就回娘家!”
“现在最紧要的,是你得赶紧生个嫡子出来,维系和他们钟家的联系,让女婿没理由丢下你们母子!万一哪天杨家不在了,你也有个儿子依靠!”
想到这里,杨氏浑身打了个激灵,颤着嗓音对崔妈妈问道:“奶娘,上回那人说,关在屋里时,程氏都跟妙姐儿说了些什么?”
经爹爹提醒,她快成惊弓之鸟了。
猛得记起,最近一段时间,身边那些不对劲的情形来。
“说程氏和妙姐儿在一起,聊了半天她女儿趣事。后来老夫人就闯进院里来了,想是躲避不及,程氏错身藏进了旁边耳房。”
“后来呢?妙姐儿送走母亲后,那程氏又跟她说了些什么?”杨氏满脸急切,恨不得知道现场的每句对话,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妙姐儿就拜托她们,不要把听到的,话传到外面去了!程氏和她两丫鬟,装着什么都没听到。”望着她着急的表情,对这种刨根问底举动,崔妈妈有些不解,劝道:“小姐,别担心了!事情都过去一个半月了!要传出来,亲友间早有风闻了。那程氏想是,卖了个脸面给大小姐和咱们钟家,毕竟救过她儿子不是?!”
杨氏有苦难言,望着她乳母,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吩咐道:“回去后,你把妤儿和她姐姐,叫到屋里来,我有要事跟她们嘱咐!”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