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送信的人来说,两女儿跟着她们姨母,要去长公主府上住几天。钟澄得信后,放下心来。二女儿至今对他纳妾一事,耿耿于怀。就大女儿,也是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在外面呆几天也好!还真怕留在家中,到时当场闹出点什么来,不仅让新人下不来台,他也会在同僚面前丢脸。汪家那么多庶子庶女的,让她们见识见识也好。
而正院杨氏的卧室内,汪家第二拨派来送信的,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伤痕和污泥,脚一直在发抖。正是送妙如离开的两个妈妈之一——赵婆子。
杨氏的眼皮直跳,颤声问道:“你说什么?马受惊了,车子失了控,拉都拉不住,朝城郊西边奔去了?”
杨老夫人把女儿按下,沉声问道:“夫人派你们送她时,没护卫在旁守着吗?”
“有,有,廖三就坐在车夫旁边。谁知那声炮响得太突然了,套车的马匹拉都拉不住,像疯了一般,不受人控制。廖三怕出事,跳进车厢打算救出表小姐,谁知路上一块大石头,让车子颠了一下,把咱们都颠出了,就表小姐留在里面。廖三爬起来追时,早已不见踪影……”她瑟瑟发抖,牙齿上下不由地打着架。
那婆子始终不敢抬眼望上来。
杨氏觉得有些不对,命令她望向自己,只见她眸子里的目光游离不定,有些慌乱,还有些心虚。
见此情形她就知道了,这帮狗奴才当时只顾逃命去了,没管那小东西。
而这赵婆子心里却在寻思,早听说夫人这亲妹子,对她继女连嘴甜心苦都做不到。上次映小姐在落水时,亲眼见证过众人责难那孩子。
她的满脸着急的样子,真出自关切吗?这下糟了,为了对姨老爷有所交待,不会拿他们几个顶罪吧?
杨氏急忙又问:“为何她单独回来,不是说姐妹俩去府上暂住吗?”
赵婆子把路上的波折讲述了一遍。
“……后来廖三去追车了,奴婢们只得回府禀告,夫人特意让婆子先来报讯,她那边又加派人手去寻了。说等找到人后,再来请罪。说要不要先瞒着,找阁老商量对策后,再……免得给您造成新的祸端。”那婆子战战兢兢地叙述着。
“娘,你看这事……”杨氏六神无主地望向母亲,想让她帮着拿个主意。
“你姐姐顾忌得对!先暂时按住,不要让女婿知道了。等娘回去跟你爹商量过,拿出个应对来再说。完整无损还好,若有伤亡,怕这事不好了结。你爹说女婿他……”崔氏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出去叫上自己的人,匆匆地离开了。
步摇躲在暗处,见崔氏走了才出来。
夜里,本该她守夜的,杨氏推说身上有些不舒服,把崔妈妈留了下来。
后来,步摇起夜时,发现有个影子窜到了太太屋子的门口,在窗上轻敲三下后。只见门被打开条缝隙,里面的人让那影子闪了进去。
等她摄手摄脚挪到窗下,听见有几人在说话,语气很焦急的样子。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是听不清。那来人交待了一番,杨氏又问了几句,就有人朝门边走来。步摇闪身躲到窗台底下,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打开屋门,那人的脚刚要跨出来,崔妈妈嘱咐道:“回去叫老爷放心,说有老奴在,小姐的胎决计出不了任何问题!”说完,她还朝门口环顾了一圈。
那人走后,杨氏房内恢复了平静,半天没了声响。见打探不到新的情况,步摇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屋内,杨氏辗转半晌,怎么也睡不着,跟崔妈妈说起话来。
“奶娘,按爹爹的意思,先不告诉相公,可我怕他事后追究,怪咱们瞒着他,错处就更大了……”
“小姐,你就放心吧!老爷暗中的势力不小,找个人还不容易!再说,万一妙姐儿那啥了,老爷也得提前布局,好护着小姐不是?!”
杨氏脸色煞白,心中别提多后悔了。
要不她请姐姐把人支出去,要她帮着劝解,若没请来母亲到家中,就是出了任何事,也与她无关啊!
他们父女俩的感情,她都看在眼里。
万一妙儿落得残疾的,这夫妻也算做到头了!她的嫌疑还真说不清了。不久前她刚整的那出……第一次后悔曾做过的事,若是没那些事,如今最需要证明清白时,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掇芳园的春熙堂里,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汪峭旭匆匆赶了过来,见母亲正在来回踱步。
见儿子来了,把目光朝他身后扫了一圈,旁边的人,自觉退了下去。汪夫人对儿子急道:“妙儿出事了!”
少年脸色一变,忙问:“出什么事了?您如何得知的?”
“……谁知到关帝庙那处时,马被炮仗惊着了。车失控朝西面凤凰岭的方向奔去了,守卫和车夫最后都跳了车。妙儿还在车上……”
汪峭旭手一抖,手里的折扇“啪”一声掉落在地上,脸上已是惨白无一丝血色,目光惊疑不定:“可……可……曾派人去寻过?”汗珠子顺着额前的发丝滚了下来。
“刚得信时,就派府里铁卫沿途去寻了,还没消息传来。此事非同小可,不仅娘亲担着干系,你外祖母和二姨也不好交待,是她们把妙儿支出来的。先不要惊动家里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得尽快找到送还回去,也免得钟家姨父跟你二姨……”
她后面的话,少年根本没听进去。
他担心的是,表妹身子弱,一个人在马车里不知应对,怕是凶多吉少。那发了疯的马,要是撞上什么翻了车,或掉进河里,落下山崖……她还有命吗?
想到这里,他声音都颤抖起来:“娘,我……出去寻她,此事毕竟……与您有关,找到她……尽快带回来,省得那帮铁卫……吓着她了。”
说完,向母亲行了一礼,匆匆告辞了。
“什么?是你找人干的?”力旋胡同大学士府杨家的书房内,一个胡子半白的老者咆哮着,身子随着吼声起伏不停。一旁的少年忙扶着他坐了下来,给他捧上一杯水。
杨景基喘了个口气,让胸口平复下来,斜睨了小儿子一眼,有气无力地问:“为何要这么干?”
“听您身边的丫鬟小莲说,那天从钟府回来后,您在屋子里大发雷霆。后来又找了跟着的褚统领了解情况,说那人对您不敬。自回京后,他一直给二姐气受,又突然冒出个女儿,让她受尽委屈。儿子气忿不过,向舅舅借了几个人……”杨俊贤脸上满是狠戾之色。
“胡涂!那等狂妄之徒,老夫自有法子教训,何需你来多事?!这样一闹,把老夫原本的布局全打乱了。要是那小孽障真丢了命,说不定会休了你姐,他正找不由头跟老夫撇清关系,向那边递投名状呢!”他颓然地坐到太师椅上。
把头埋进臂弯,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满是鹰隼般的精光。吩咐儿子道:“赶快去找你二舅,请他从中军都督府调一支人马,进凤凰岭地区搜山。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要悄悄进行,就说遗失了贵重物品。千万别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你二姐夫。”
第二日天亮,汪峭旭才带着长公主府的铁卫回来。
一身玉色棉袍,被树枝刺得,满是横七竖八的刮痕。眼中布满了血丝,想是一夜没睡,疲惫至极。
把汪夫人吓了一大跳,忙安排人手替他梳洗,然后打发他去长公主那里请安。
向祖母请完安,也没多停留,匆匆地离开了。
长公主跟身边的何嬷嬷对视一眼,说起了孙儿的不对劲。叫来他屋里的小铃查问起来。
“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难道他昨晚一夜没睡?怎么不劝着点?!”长公主厉声喝斥道。
小铃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求主子饶命!不关奴婢们的事!昨晚少爷从夫人院子里回来,收拾几样东西,带上护卫就出门了。也没让奴婢们跟着!少爷整夜未归,婢子也是今早才见着他的。”
长公主心中疑惑,把人打发走了。又不好叫来儿媳当面质问,只好把疑问存在心里不提。
从万禧堂出来,汪峭旭就拐到了母亲那里,向她汇报一夜搜寻的结果。
“没找到?崖边只有车上散落的挂饰?”听到此消息,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情知不妙。
“后来碰到了二舅公和小舅舅带了队人马,打算到崖底去搜,把几个铁卫留在那儿后,我就没跟去。怕母亲和祖母担心,特意回来一趟,随后还要再去!”
打量着他满脸的憔悴之色,汪夫人疼惜道:“有你舅公和小舅在那儿,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会找到的。一晚没休息,回屋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了再去。免得你祖母和我还要替你操心。”说着,叫上贴身婢女兴萍,低声交待一番,命她跟了过去。
汪峭旭无法,只得回屋补觉。不过也没歇多久,在睡梦中猛地跃身而起,嘴中喃喃道:“她在向我喊救命……” 美人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