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刚吃过晚饭,袁十的声音便又在院子里响起来了:“林小竹在吗?公子叫你去。”
林小竹在苏小舒担忧的目光里跑了出去,跟在袁十后面,往袁天野的院子里去。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镇定自如,还时不时地跟袁十瞎扯两句,但那“砰砰”直跳的心,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虽然早已想得明白,心里也有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担心,不知袁天野是否发现了她去清溪镇的事,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她。
一路地宽慰调整自己,到得袁天野的院子时,林小竹已镇定下来了。反正缩头伸头都是一刀,紧张有什么用?大不了不在这里混了就是。
袁天野今天跟往日不同,身上穿了一身藏青色锦袍,袍服的边沿和袖口用金丝线绣着云纹图案,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愈显俊美。只不过这样一身漂亮的袍服,仍掩不住他脸上深深的疲倦。
“林小竹见过公子。”
听到林小竹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林小竹,嘴角翘了翘,道:“近来过得可好?”
“回公子,小竹过得挺好。”林小竹从从容容地答话,老老实实地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
静静地凝望了林小竹一会儿,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仍泰然自若,袁天野赞许的暗自点头,开口道:“上一次,我说过,要罚你每日晚饭后到这院子里来提水。那么从现在起,便干活吧。”说完也不转身,只往肩上指了指他自己的身后,“那里有两个水缸,你把它们打满水,就可以回去了。”
林小竹顺着他的手往那边看去。这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袁天野所住的正房门前,摆放着两个大缸,这水缸足能到她胸前,在这里虽然看不清里面的直径有多大,但从这儿望去,也能看得出绝对不会小了。要把这两个大水缸打满水,估计她这腰啊,手臂啊,明天就抬不起来了。
“要是打不满呢?”林小竹苦了脸,看着袁天野。如果扮可怜能减少一点任务量,她不介意在袁天野面前多装几下。
“打不满,不许睡觉。”袁天野却不为所动。
“那要打几天?”
袁天野想了想:“一个来月吧。”
“不是吧?”林小竹叫了起来。
她怀疑地看着袁天野。这家伙,不会是因为去清溪镇的事,变相地惩罚她吧?可是,如果真是因为去清溪镇,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又太轻了呢?再说,打水的事,他走之前就已说过。那个时候,他总不能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事吧?看来,还是因为帮吴彩云求情的事。
不管怎么样,林小竹原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去清溪镇的事,他或是不知道,或是不追究,如此甚好。不过,话虽如此,讨价还价的事还是要做的:“我可以要求只打满一个水缸吗?”
“不行。”
林小竹的目光变得哀怨:“吴彩云犯了那么大的错,也只打二十板子,还被允许在床上躺了五天。可我不过是应公子的要求,回答了公子的问题而已。公子答应小竹不追究了的,为何还要惩罚得如此之重?小竹不服!”
“这是命令,没得商量。”袁天野目光仍很平和,但嘴里吐出来的词,却硬邦邦的,掷地有声。
道理说不通,小命又捏在人家手里,干干活而已,又死不了人。再说,如果真是为了去清溪镇的事,这样的惩罚算得轻的了。林小竹安慰着自己,认命地走过去,提起了放在井边的桶。
这里从井里打水的方法极原始,就只用麻绳系住木桶的提手,然后吊到井里,一甩绳子,让桶在井里打个跟斗,将水装满,再用手劲一节一节地收缩麻绳,把桶提起来,所以特别费劲。不像别的地方,用的是车轱辘,摇一摇就把水打上来了。
木桶本来就重,林小竹长得又瘦小,以她的力气就只能提上半桶水。不过这一阵被派去冲沐室、茅厕,每天要提上六、七桶水,臂力倒是变大了一些,现在可以提大半桶了。
艰难地从井里打起着水,再艰难地走上十步,提着桶举到水缸边沿,将水倒进去,林小竹哀怨地伸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桶水似乎还没把缸底润湿。
而袁天野早已让袁十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手里拿着茶杯,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正悠闲地泡着茶,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她干活。
百忙之中瞥见此情景,林小竹刚刚平静的心又变得愤愤不平起来。让她这瘦弱的小女孩儿在这儿打水,两个长得牛高马大的男人却袖手旁观,其中那叫袁扒皮的还悠闲地坐在那里把她当成一道风景来欣赏,天理何在啊啊啊~~
也不知那万恶的地主老财袁扒皮,要她打这么两大缸水来干什么!
提了十桶水,终于把一个大缸装满了。林小竹喘着粗气靠在水缸旁,揉了揉她的小胳膊小腰。幸亏有了二十来天冲沐室茅厕的锻练,否则只这一个缸,就可以把她累趴下了。
好不容易又提了十桶水,把另一口缸装满,林小竹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了。那个腰啊,胀痛得快要直不起来了。她扶着腰,也不行礼了,有气无力地跟袁天野告了一声退,便慢慢踱出了院子。
袁天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一直挂在嘴边让林小竹恨得牙痒痒的那弧笑容慢慢敛了起来,吩咐道:“把水放了吧。”
“是。”袁十应了一声,走到缸边,从外面将塞在底下的塞子抽出来,缸里的水便缓缓从缸里流了出来,直接流入小溪里。
看着缸里的水慢慢少了下去,袁十低声道:“公子,那条道……您不封起来?”
袁天野瞥了袁十一眼:“怎么?你怕我处置这林小竹?”
“不,不,属下不敢。”袁十慌忙解释,“属下只是……只是觉得,这事也不怪林小竹。她便是去了清溪镇,也没有逃跑不是?”在袁天野的凝视中,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额上慢慢渗出汗来。公子虽然宽厚,但极有原则性。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见袁十目光清澈,半没有参杂别的情愫,袁天野这才收回目光。想起林小竹那一声“兔死狐悲”,他沉默良久,这才高声道:“袁成。”
“属下在。”袁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向袁天野行礼。
“传我的令,巡山的护卫,每人各打五十军棍。”袁天野冷声道,“这山庄也建起有三年了,竟然出现这么大一个疏漏。这次要不是林小竹发现,还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是。”袁成应了一声,见袁天野没有下文,又问,“那条道,可要封起来?”
袁天野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椅子扶手:“不必了。一切照常,内紧外松,不要让林小竹有所察觉。能得那位爷的青眼,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大造化。只是那位惯常游戏人间,对林小竹到底有几份真心,有几分赏识,还未可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的福份了。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可就怕那位爷顺着林小竹,查到咱们山庄来。”袁成担忧地道。 知味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