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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衣清若冰雪的目光流露出复杂的神情,仿佛从不认识莫非一般,细细打量着她。在这种目光之下,莫非很不自在,彷佛赤身裸体地站在人家面前。
雪衣冷哼一声,莫非看来是如此地娇弱纤细,怎能有如此不惧生死的勇气?雪衣秀气的小手轻轻抵在莫非心口,极其冷漠的问了一句:“你不后悔。”
莫非本来还想告诉雪衣:杀一个人也是杀。杏花村上百条人命何其无辜,那么眼前这条人命又何尝不无辜呢?若是要以无辜者的性命换取报仇的资格,她与那些滥杀无辜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但她看到雪衣眸子里的冷漠戏谑,呆了一呆。这些话说给她听,又有什么用呢?不由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不必问了,你动手吧。”
“游戏规则改变。一,你杀了她,你活。二,你不杀她,我杀你们俩。”
规则改变?果真是很儿戏的游戏,但莫非绝不会认为雪衣真的是在开玩笑——雪衣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和压迫力!
莫非眯起了眼,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股压力般,冷冷道:“杀人并不是游戏,我没有兴趣玩。”
雪衣冷然一笑:“遗言?”
莫非想了一想,从怀中摸出一把被抚摸得无比光滑的木梳,珍而重之递给雪衣,神情庄重:“替我找一个人,杏花村小牛,将这个给他。嗯,再带一句对不起吧。”莫非犹豫片刻,真诚道:“谢谢你。”
雪衣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接过木梳,揣入怀中:“放心。”
莫非望了一眼黄丹,诚恳对雪衣道:“动手吧,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俩的情份上放过她,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言罢闭上了眼。
雪衣的手自胸口移到莫非的背上。黄丹“啊”的惊叫一声,她知道莫非一死就该轮到她了,顿时顾不上伤势,拼了命挣扎着翻身爬起,踉踉跄跄朝山下奔逃而去。
雪衣鄙夷的看了眼黄丹渐渐逃远的背影,并不追杀。
莫非感觉雪衣的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没错,是抱住,诧异的睁开了眼。耳边传来雪衣的轻笑:“你走吧!”
莫非迷茫,不知所以。
雪衣放开她,退出几步,笑盈盈的道:“你走吧。”
“你…”莫非自认不是太了解这位好友的性格,但她知道,雪衣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哦,没什么,她逃走了,这游戏结束。你胜出,所以不用死了。高兴么?”
“那她…”
“呃,她认输了,自然是要死的。这事绕来绕去,绕回了原点。这真是不幸啊!”雪衣“哈哈哈”大笑。
“所以,你还会去杀她?”
“哎呀,开玩笑啦。我是那么凶狠的人么?——温柔可爱的我自然不会下山去杀她,那不是等着被赶出七秀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们也握手言和吧。”
“温柔可爱?——是说谁啊?”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又回到了一起烤鱼拌嘴的日子。雪衣脸上的神情真心的轻松,莫非却笑不出来。
“你真的会杀了我么?”莫非想起刚才雪衣身上凌厉的杀气,那绝不是假的。
“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活不了。我不喜欢别人阻挡我的念头。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姆妈为救苗若尔阻止他,他就杀了姆妈。念头不畅达会影响修为,甚至种下心魔。所以,或许我真的会杀了你?”
莫非沉默。
雪衣犹豫片刻后,又道:“但是——我很迷茫。我心中不想杀你,如果我杀了你,不是一样念头不畅达么?所以我刚才乱了心思。幸好,那家伙逃走了。我看到她逃走,突然松了一口气。我既不想放过她,又不想杀你。既然她在我杀你的时候逃走,我没办法阻止,那么我当然可以不杀你了。不是吗?”
莫非一怔:“你这是自欺欺人。”
“我知道——喂,你管我?——你到底走不走?”
莫非干脆的往后一倒,躺在地上:“被你打成重伤,动不了了!”
“重伤?吐了几口血也叫重伤?我压根就没尽力。”
“滚!你尽力我还能活着跟你说话么?”
雪衣笑笑,扔了一粒药丸到莫非嘴里,手脚麻利的将她拉起来,将手贴在她的背心助她疗伤,一面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总是和我过不去。”
莫非也笑:“少来!我是被谁打成这样?我看是我欠你的!”
莫非伸出手:“梳子还我!”
“什么梳子?”
“你!回来!不许跑!吗的!”
……
……
站在木兰院门前。又站在了木兰院门前。莫非的心情有些复杂,准确说来,是很沉重。她知道黄丹绝不会把昨天后山的事说出去,因为这涉及到她的颜面问题。对于黄丹而言,若让人知道她被自己所救,比杀了她更教她难受。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可以一笔勾过。
她,作弊。有违门规。这是事实。
“师父在主厅等你,走吧。”说话的依然是萧寒烟的贴身弟子洛依兰。
莫非静静跟在洛依兰身后朝主厅走去。一步一步,她仿佛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和着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让她感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难受得快要无法呼吸。
要不要说,要不要说,要不要说…
她一遍一遍的问自己。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若是见了师父,一切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必然会被逐出七秀,再也不能学习剑舞。
她不想离开七秀。但她,更不想再继续欺骗…
主厅的红漆大门越来越近,她仿佛能听见里面传来久违的织布声,“咔嚓、咔嚓…”声声入耳。
门开了,她听见洛依兰恭敬的说了什么,然后听见屋里传来一句:“嗯,好。”又听见洛依兰说:“你进去吧。”便转身离开。
莫非闭了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己做的事,总要有所担当。思绪既定,脚步竟也坚定了不少。她在门口整理了衣裙,保持了极为礼貌得体的微笑,举步走入房中,恭敬道:“师父。”
“嗯。”萧寒烟的声音异常轻柔平静,“你看看,是这样么?”
莫非诧异的抬头,瞬间僵化。
萧寒烟并不是在同莫非讲话。一身红衣的雪衣竟然站在萧寒烟身边,极为认真的看着她织布的动作,道:“梭子的移动快了些,要稳定。举手投足要协调,这样布匹就不会粗粗细细不均匀了。”萧寒烟深以为然的点头,调整了节奏继续静静织布,雪衣看着,时不时做些纠正,或是点头称赞。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石化在门口的莫非。
这种奇怪的场景持续了很久,莫非的脚站到麻木。直到,萧寒烟整整织完一匹布,欣喜的道:“果然不错。嗯,雪衣,你是比春香婆婆会教人。”
“那当…,咳咳,师伯过奖。”雪衣乖巧笑道。
“哦,你来了,怎么不坐?”萧寒烟抬头,仿佛刚刚看见莫非,挥手免去她的叩拜,指了下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有事么?”
“哟,你还敢来见萧师伯?”雪衣的声音十分放肆,丝毫不顾及萧寒烟在座。
莫非有些震惊于雪衣的态度,猜不透她的心意。突然惊觉,怕是她早将昨天的事告诉师父了,一念及此,莫非反而处之泰然,她忍不住抬头去看雪衣,因为她想要更加确定说话的人真是雪衣。
“嗯,我来了。”莫非笑了笑。
“昨儿个饶你一条小命,你怎么还不走?瞧你这样子,该不是又要来跪求师伯原谅吧?”雪衣说着还嗤嗤笑了几声。
“行了!别疯疯癫癫的!”萧寒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低声喝止雪衣,皱了皱眉看着莫非。
雪衣…莫非垂下眼不去迎视她挑衅的目光。她从未见过如此尖刻的雪衣,雪衣,雪衣,贪吃调皮的,乖巧讨喜的,冷漠狠毒的,尖酸刻薄的,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雪衣。莫非发现,她越来越不明白,越来越看不懂。只是越加确信,自己遇见雪衣,绝对是在七秀不幸的开端。
“今儿来什么事?”萧寒烟脸上掠起一丝暖意,道“岁月过得真快啊!一转眼,这都半年过去了,气色比刚来时好了许多。还习惯么?”
莫非听着萧寒烟家常的口气,心中的迷茫更甚,雪衣到底说了么?为何师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莫非静了静心神,没有回答萧寒烟的问话,只恭谨道:“弟子是来请罪的。”
“嗯?”萧寒烟理了理袖口的金丝彩杜鹃刺绣,缓缓道:“何罪之有?”
“弟子…”莫非深深吸了口气,道:“弟子作弊在先,打伤同门师姐在后,愿受任何惩罚,只盼师父念在弟子知错能改的份上,不要将弟子逐出师门。”言罢,俯身拜倒。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莫非的手心,背上,额头都浸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诚惶诚恐的等待着答案,走或者留,然而只有这磨人的煎熬。
“师伯,让她走吧,昨儿个就差点让我走火入魔,您再留着她,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少事儿。”果然是说了。莫非心中一凉到底。她从没想过,此事会由雪衣的口告诉萧寒烟。这话…莫非猛然抬头,雪衣这话很刻薄,却是,笑着说的。
“起来吧。”萧寒烟表情温和朝莫非说道,眼中蕴着一丝笑意,“你可以在生死之际顾念同门之谊,无论能不能放下仇恨,都已经合了修习剑舞的心性,加之这几个月来雪衣给你调理身子,让你尽可能多的吸收九花玉露丸的效用,以后练习剑舞,会更加得心应手。”
萧寒烟的话仿佛夏日里声声炸雷在莫非耳边爆开,让莫非全然忘了该作何反应,只懂傻傻的跪着。
萧寒烟又朝雪衣道:“就数你不让人省心,还不快扶她起来。以后就是同门的师姐妹,要好好相处。”
“师伯偏心,她昨儿可害得我好惨!”雪衣一面笑一面走到莫非身边,道:“我真怕你过不了这一关。这五个多月来,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你要我教你武功,又担心你要我替你报仇,好在你每天除了偷懒不砍柴以外,倒也没有越矩的地方。如今你终于过关了。”
莫非已经彻底的昏了头,呆呆回想五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有了些眉目,心中五味杂陈,恍然道:“难怪你经常问我要不要跟你学武,又问我有什么难办的事要你尽可以帮我,原来都是在试探我!”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浮上心头,竟然比担心被师父赶出七秀还要纠结难受,心中叹道:“我早说了,我是不会被幸运之神相中的,果然如此。不过是个局罢了。我最好的朋友,不过是被我最尊敬的师父安排在我身边,随时准备请我离开的棋子而已。”
雪衣握住她的肩膀欣喜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剑秀的正式弟子了,以后由萧师伯教你武功,进步会很快的。她比我强多了。”
一股酸涩的感觉浮现心头,莫非得偿所愿,却笑不出来,只是淡淡的失落,眼睛,鼻子跟着酸了起来,莫非惨然苦笑,朝雪衣诚恳道:“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
…… 莫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