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伶俐愣住了,忘记了哭闹。莫非也愣住了,这算是什么回答?
慕容云随看着鲜伶俐极其难得的认真道:“我与你借着你祖父的因果有几年同门之宜,我很珍惜这场缘分。”鲜伶俐听得心中一喜,正要答话,却听慕容云随继续说道,“你很美,以你的相貌和家世,得蒙圣宠是早晚的事,那么最好不要有太多旁的想法,否则只会惹祸上身。贵为天嫔,你我便是君臣之份,刚才你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能为鲜家和慕容家招来灭顶之灾,望你正视之。”神情极是淡漠决然。
一番话很自然的透露着一股凌然味道。鲜伶俐直听得面色惨白,退后数步。莫非却听得直头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有那么多缘分灾祸的,拒绝人还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天性凉薄的伪君子!不过慕容云随气质高雅宛若空谷幽兰,鲜伶俐却如画舫花瓶里精心呵护的温室玫瑰,摆在一起着实有些格格不入。莫非只顾暗自腹诽,却不曾想慕容云随这番话全然发自真心,若然不是几年同门之宜,他早已拂袖离开,决然不会解释半句。
鲜伶俐满脸残泪,失神的望着云随。从小她便受众人瞩目,唯独慕容云随总是无视她的存在,甚至无视她的主动示好,那可别家贵公子们求都求不来的荣耀。闻家妹妹曾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在她心中,普天之下能与慕容云随一争长短的或许只有金色大殿龙椅之上那位男子。为了试一试慕容云随的心她竟然求爷爷请旨入宫,她坚信,一旦有威胁出现,慕容云随一定会意识到,她究竟有多好多重要。至今她依旧这么认为,只觉得一道入宫圣旨反倒成了她和慕容云随之间的鸿沟,不由恚怒交加,后悔不已。
慕容云随哪里知道在鲜伶俐心目中,自己已经被证实成了她的仰慕者,见她不再说话,以为她想明白了,便绕过她往屋内走去。莫非受了一阵凉风,已经完全晕了,精神高度紧张,唯恐弄出声响。见这出戏终于唱到了落幕,这才暗自庆幸,精神稍一放松之下才发现不仅手臂上的伤疼得酸麻,连脚有些发软。只得继续蹲着,暗自叹道:风萧萧兮啊!
鲜伶俐突然定住身形,一把抓住慕容云随的衣袖,激动道:“云随哥哥,我们私奔吧。”
“噗!”莫非本以为她会失魂落魄的离开,哪里料到苦情戏竟然唱出了喜剧的效果,一时没有忍住笑出声来,暗道一声糟糕。
“谁?”
莫非一惊,暗骂自己莽撞,也怪鲜伶俐的反应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自己只是戏外之人。鲜伶俐一番真情表白,竟然被人嗤笑,愤怒的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慕容云随听得喝问,也转头望向草丛。莫非自知再躲无用,故作大方的走了出来,奈何她拖着疲惫酸软的双腿和受伤的手臂,怎么看也觉得像是被抓个正着的小贼,跌跌撞撞摔了出来,哪里有半点潇洒大方之气。慕容云随看见她的样子,皱了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莫非有些心虚的望向慕容云随,毕竟偷听了人家的墙根,要装作若无其事也不容易。慕容云随也盯着她,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幽暗深重,辨不明那里面盛着什么。莫非的心一凉到底,不明白自己心中在期盼什么?难道能期盼在这张冷漠的脸上看到小牛哥哥那般温暖的笑容么?或者,只是想看到一丝情绪。
莫非游目回顾,突然对上鲜伶俐的视线。鲜伶俐连忙藏起那一闪而过的惊艳情绪,恨恨地盯着莫非。见她身穿丫鬟装束,又是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不由得双蛾微蹙,神色间颇有鄙夷之意。
莫非虽在村野长大,但在家中受尽疼爱,在村中也是极为讨喜,享的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此番遭逢大变,白天受了云随一番教训,现在又见鲜伶俐满面憎恶之色,自卑自伤之心顿生,心道:“那冷漠的公子爷瞧不起我就算了,就连你一个骄横野蛮的大小姐也来瞧我不起,难道我就非要你们瞧得起不可?你是官家小姐,可以嚣张跋扈,无人不敬你畏你。可是我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是个祸害,又何必来要你瞧得起?……哼,我自然不能跟你比,你有爷爷疼,可以任意妄为,我现在孤身一人,注定是要受人侮辱。你再来侮辱,我也不在乎。”她怯生生的站在一旁暗暗伤心,但觉天地之间看重自己和自己看重的人都不在了,活在世上了无意味。只有小牛哥哥对自己一片真心,可是此时又不知去了何方?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有重见他的日子?
莫非心中正自难过,听得鲜伶俐叫道:“云随哥哥,她是谁?”突然之间,象是反应过来什么,“难道刚才你说那么多,尽是托词?竟是为着这个小贱婢?”
莫非柳眉一横,本欲发作,却瞧见慕容云随一脸淡然神色,他竟是毫不在意的?是了,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她不过是他拣回来的一条人命而已,何尝会在乎她的荣辱?虽然心中雪亮明白,却仍然忍不住心中失望,连忙忍住鼻头的酸涩,转身便要离开。鲜伶俐眼眸中燃起浓烈的恨意,仿佛儿时最心爱的小玩意儿被抢走了,一步冲到莫非面前,伸手一把扯住莫非右臂,叫到:“不许走。”
伤口被这一扯再次浸出血来,莫非痛的脸色惨白却没有哼出一声。反而冲鲜伶俐露了个无比灿烂地笑,深深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说话。鲜伶俐被莫非突如其来的笑怔住了。慕容云随却盯着她的手,冷然道:“放开她。”
鲜伶俐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盯着慕容云随,紫涨着脸,脸上分明写着愤怒哀伤。慕容云随也盯着他,依旧淡淡然然,没有任何表情。鲜伶俐将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恨恨道:“原来你也会心痛,原来你也会关心别人。我一直以为你对每个人都一样的漠不关心,我只期望你能给我多一点点,一点点的关注,是爱是恨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都可以。原来你也会关心人!还是一个下贱的奴婢!”她的语气越说越快,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不等云随回话,已经将怒火转向莫非:“你凭什么和我抢云随哥哥?小狐媚子!漂亮有什么用?我是央都鲜家的大小姐,你不过是个贱婢,你凭什么?”其实鲜伶俐生得唇红齿白,水灵精巧,也算貌美,平日里也是信心十足,可今日突然见了莫非,一身奴婢薄衫也能穿出楚楚动人之风华,竟然再生不出半分骄傲之意,只剩满腔妒忌愤恨。
看着慕容云随渐渐皱紧的眉头,莫非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得意,她忍痛使劲将鲜伶俐的手甩开,道:“鲜家?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旋即又朝鲜伶俐妩媚一笑,“要男人喜欢,有时候漂亮就足够了。你这副尊容,若是温柔娴静,或许还会讨得男人一时半会儿的怜惜,可惜,不过是只会乱叫的母夜叉罢了,谁敢要你?”说完也没有心情再理她,朝慕容云随福了个礼,想快步从鲜伶俐身边走过,鲜伶俐咬碎银牙,又想在慕容云随面前保持些风度,不由强压怒气,行了两步挡在莫非身前,恨声讥讽道:“果真是个‘贱婢’,一点规矩没有,有你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么?”言语间刻意强调主仆之别,拿足了主子的大架想压住莫非一头,无奈莫非并不买账,侧走了一步,想绕过她,她也随着莫非侧走一步,仍旧挡在身前。莫非有点烦,抬起头盯着她,说:“要想教训奴才请回鲜家去,这儿是姓慕容的。”鲜伶俐尖声道:“你爹娘都死了么?怎会教出你这样不知礼数的贱蹄子!”听闻提及爹娘,莫非心口一紧,瞬间眯起了眼睛,握紧了拳头。却听慕容云随一声冷喝:“住口!”
鲜伶俐只当慕容云随还在护着莫非,心中更是生气,朝莫非骂道:“就是个没爹没娘的贱蹄子,就该将你乱棍打死,扔出去喂……”她的声音还未落地。莫非“啪”的一巴掌甩过去。云随没有料到莫非竟然动手,连忙跨上两步隔在两人中间,朝鲜伶俐道:“伶俐。”鲜伶俐捂着脸看着莫非,一脸不敢置信。莫非仍是冷冷盯着她。鲜伶俐突然回过神来,想要绕过云随冲过来想扇莫非。可惜慕容云随却如山岳般竖在两人中间。
鲜伶俐绕了几次没有绕过,一跺脚,哭道:“云随哥哥你就由着她打我么?我要你杀了这个贱婢!否则,否则我定然要爷爷为我做主!”
慕容云随蹙着眉头道:“不过是家里新买来的婢女,未经调教,伶俐你大家闺秀,不必与她较真。”转而又向莫非道:“不懂规矩的丫头,还不快跟客人道歉。”
莫非霎时内里冰透,直直盯着慕容云随,一字一顿的道:“婢女?!”鲜伶俐不明所以说她是婢女也就算了,在他心中,竟也是婢女么?
鲜伶俐猛然回过神来,恨恨盯着慕容云随吼问:“客人?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是客人?他是你府里的婢女,我只是你府外的客人?所以你要护着她,是也不是?”
慕容云随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叹道:“明儿就要去七秀了,在七秀还要做师姐妹,何必闹成这样?”
鲜伶俐狠狠一把将慕容云随推得倒退一步,哭道:“谁要跟她做师姐妹?她也配?今天这一巴掌的仇来日一定百倍奉还。”说完哭着跑开,那白马竟然嘀嘀嗒嗒的自己跟了上去。
慕容云随对着空气淡淡说道:“跟着她,保护她。待她脾气过了请她在别苑侗乡阁休息,明日一起去七秀吧。”顿了一顿,又道,“若她实在不听话,打晕便是。”没有等莫非有所反应,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冷的“是”便再无声息。慕容云随漆黑晶亮的眸子看了一眼莫非,也不言语,转身走回书房,门将将要合上,却被莫非踉跄扑开。一股暖意顿时包围住莫非,让她禁不住举步而入。
书房中随便陈设着几样古玩,皆是精巧简洁的,并不过分华丽考究。壁间挂着一幅《簪花仕女图》。行笔轻细柔媚,气韵十分古雅。地下是一色的黄花梨透雕云纹暗玫色桌椅,一小盆银碳适时跳跃出一点火星,更添温暖之意。左边一排书架上皆是装订的齐整考究的古籍,窗前横着一张长长书案,公文案牍随意铺散着,紫玉八方笔筒、青玉葵花洗、青玉笔山、青玉墨床陈于书案之上,皆是古雅精致的玩意儿,雅致宜人。一名窈窕蓝衣女子的背影正在静静磨墨,浑身透着典雅气息,淡淡墨香盈溢。桌上香炉飘摇起袅袅轻烟,莫非闭目轻嗅,闻得甜香细细,墨香中竟然混着淡淡桔香,沁入肺腑。
蓝衣女子闻得开门声回过头来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是慕容蓝却又是谁。慕容蓝看见莫非也不惊奇,只轻盈的向她道:“春寒料峭,你在门外可曾冻着,快进屋来暖和暖和。”转又向莫非身后的一脸淡淡无奈的慕容云随笑道:“少主今夜可没闲了,快些处理那堆东西吧,我可是盼着能小睡一会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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