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映出满室斑驳。
皇后歪在弥勒榻上闭目养神,昨夜一夜未眠,天放亮时才眯一会儿,可才小半个时辰又醒了,后来再睡不着。
竹姑姑蹑手蹑脚进来,从袖袋中掏出两样东西奉到皇后跟前。“娘娘,奴婢方才在房中发现的,您且看看。”
昨日太多的事情让皇后神经紧绷,听到竹姑姑的脚步声她已经睁眼,目光很快扫过竹姑姑手中的东西,一张纸笺和一支镶着猫眼石的金簪,然后诧异接过纸笺。
“通州观音庙潘医婆?”她狐疑地看着竹姑姑,“这是谁?”
竹姑姑道:“奴婢也不清楚,奴婢伺候完娘娘用饭,回去就看见纸笺和簪子在奴婢的妆台上。”
皇后冷哼一声,挑高眉头,“看来这坤宁宫也该好好整顿下规矩了,你的房间竟然有人进出自如。”
“奴婢知错,回头一定仔细拷问几个小的,将这内鬼找出来。”进出坤宁宫主殿的人都是竹姑姑亲自挑选的,这是她的失职,皇后一提她更觉心虚,“不过这簪子奴婢见人戴过。娘娘可还记得,从前赵王妃进出宫中身边总跟着她的乳娘,后来您说那乳娘目光太精太亮,是个心思活跃的,还让赵王妃别往宫中带……奴婢记得,好像是姓艾,这簪子就是她戴过的,因花样特别,奴婢当时就多看了几眼。”
皇后也知此时不是提规矩的时候,蹙眉沉思,“你一说,我倒是想起这么个人来……是她?”陡然间她眼睛亮了几分,“差个人偷偷出宫去查一查。”
竹姑姑应诺着去了,此去通州不远,到下午时,竹姑姑已经将打探的消息带回。
“潘医婆在通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吃了她生子秘方的,都能一举得男,坊间都传她是送子观音转世,如今连京中贵人都纷纷向她求生子秘方。这潘医婆有个怪癖,酷爱珠玉首饰,凡是上门求诊的,她总喜欢收首饰抵诊金。有些人求子心切,本着诚心求方心思,当即便给了她,有些则是当时不舍,过后见方子有用又送来给她。”竹姑姑见皇后脸色不好,忙停下来,上前替皇后抚背,“娘娘,要不要传太医?”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竹姑姑往下说。
竹姑姑却有些犹豫,皇后怀孕也已经七个月了,不宜动怒,而她才说了个开头皇后就已经气成这样,那接下来的话肯定更会让她难以接受。
“说吧,本宫身居后位二十年,什么蝇营狗苟的事情没听过,没见过?”听到这里,皇后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出些事情,只是不够明了罢了。
“是。”竹姑姑收回手,双目微敛,站在皇后身侧,“派去的陆子拿簪子给那个医婆看,那医婆一眼就认出来了,闹着是陆子偷了她的簪子,还拉扯陆子要去报官。陆子说,那医婆虽言语有些疯傻,神情却不是作伪,簪子应当是真的丢了。后来陆子以一对玉钏做饵,哄得那个医婆说了实话,艾妈妈两次去找过她,一次用金簪与她换了一张生女的方子,一次从她手中换了一包西洋来的轻松散,这轻松散……”
一边回话,竹姑姑一边留意皇后,见皇后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身子却微微地在颤抖,吓得闭了口,忙上前扶住皇后。
“如此说来,那张生女的秘方是用在了本宫身上…….”用宫粉细细修饰过的脸此时因愤怒变得狰狞。
竹姑姑急急地出言宽慰,“娘娘,您腹中怀的是小皇子,上次不是找钦天监的许大人替你推算过?您千万别瞎想!陆子也说了,那医婆有些疯傻,她所写的方子哪里做得了准?即便那方子做得了准,且方子也是赵王妃得去的,她也不可能用在娘娘身上,娘娘请想,您的饭食补品都是奴婢亲手验过的……”
“住口!昨日中秋宴上的菜品也是你亲手验过的,还不是一样出事?”皇后斥道,心里渐渐理出头绪,“那轻松散是不是堕胎之物?”
竹姑姑点了点头,忍不住又劝道:“娘娘,您看着不大好,奴婢传太医吧?”
“本宫死不了!”皇后双颊因愤怒而泛红,“养不熟的狼崽子!这些年他跟在本宫身边,本宫尽力替他谋划,可他是用什么来回报这份恩情的?!”
别人的孩子养不熟,这个道理她早已清楚,她现在只有指望腹中的这个……
思及孩子,皇后将心里的怒火死死的往下压,“给本宫倒水来。”
竹姑姑立刻水递上。
将一盏桂花蜜一饮而尽,皇后突地笑起来,“贱婢,你以为本宫没了赵王便不知所措?没有赵王,本宫一样赢你!”
正收拾杯盏的竹姑姑吃了一惊,“娘娘,此时还不是与赵王爷决裂的好时机……且说了,将纸笺和金簪放在奴婢房中的人,很显然是想挑拨娘娘和赵王爷之间的母子情分,您若就此与赵王爷翻脸,岂不是中计?”有一句话她不敢说出来,陆子回来将潘医婆捧得神乎其神,说潘婆子说话不着调,但他试探了几番,发现潘婆子精通医理……如果皇后娘娘真误服了药,那她腹中多半是位公主,如此一来,皇后娘娘根本摆脱不了对赵王爷的倚靠,即便她能,年幼的小公主也不能。
“谁会将纸笺送到你的房中?太后自顾不暇,除了永宁宫那贱婢还能有谁?本宫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可赵王两口子本宫实在不敢再用。先头滕氏的事情,本宫装聋作哑,想等本宫生下孩子后再与他计较,可事不过三,如若再当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和腹中的孩子说不得连命都要丢在他的手中。”强压下去的怒火又在心中慢慢燃烧,“你亲自走一趟,将本宫压在福建的银子撤下来。”
“这……”撤银子的话一说出,相当于与赵王爷撕破了脸,“十万两银子的本金加上今年一万两银子的花红,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皇后凉凉一笑,“当然不是小数。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殊不知本宫自有办法拿捏他。”
拿捏…….那就是皇后娘娘还不会与赵王撕破脸。
竹姑姑轻吁了口气,皇后娘娘到底没有因愤怒失了分寸。
此时赵王府主院正房内,气氛同样低迷。
赵王负手在房中踱步,赵王妃双手绞着锦帕,目光随着丈夫不同的打转。
“王爷,你先坐下来吧,你这样转,转得妾身头晕。”
赵王气急败坏地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赵王妃蹙眉问:“这么说来父皇当真疑心王爷?”
“父皇今日叫我进宫问话,虽说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父皇问过我可曾听过轻松散,当时我吓了一跳,矢口否认,父皇也就没再追问。现在想来,父皇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来,定然是察觉了什么……滕氏早产,莫不是吃了轻松散?”想到此,赵王陡然抬头,阴测测地盯着赵王妃,“你当真没有用?”
赵王妃淡然地回望赵王,“妾身行事,一向听王爷吩咐,王爷莫不是信不过妾身?”
“你没有用……偏你前几日才重金买下轻松散……家宴又是你张罗的……”喃喃自语片刻,赵王和赵王妃齐齐变色,这是有人嫁祸他们!赵王妃率先道,“昨夜出宫前,妾身让人打听了下,母后从慈宁宫出来,本欲回坤宁宫,却半道上去了御书房见父皇。”
赵王双目迸射出精光,“说了些什么?”
“御书房是禁地,等闲之人不能靠近,这个妾身可问不出来。不过,没有银子办不了的事情,最迟明日总会知晓的。”赵王妃道。
赵王就点了点头,冷声问:“艾妈妈的簪子可追回来了?”
这也是赵王妃最为担心的事情,闻言心里一凉,“上次吴王妃问过簪子之后,妾身就觉得这事有蹊跷,命艾妈妈去追要,可偏潘婆子连同簪子都不知所踪。”
“艾妈妈跟随你多年,我还当是个聪明的,谁知愚不可及,竟会将随身所戴的首饰送人!”盛怒之下,赵王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好像有一张大网将他罩住,然后慢慢地收紧,他能察觉到,却看不见这张网在何处。“我去与幕僚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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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偏殿厢房,窗门紧闭,冷清孤寂,除了门前正打瞌睡的宫人,目之所及再没有一个人影,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一日前还洋溢着欢声笑语。
一个宫人拍醒打瞌睡的宫人,“红姑,滕昭仪怎么样了?”
叫红姑的宫人惊醒,揉揉眼睛,看清来人笑起来,“是柳玉啊,方才我还在想谁那么倒霉,会被派来接班呢。”
柳玉笑了笑,“侍候滕昭仪是奴婢的本份,怎么叫倒霉呢。”就推门走了进去。
红姑撇撇嘴,看着旋即闭上的房门低声嘟囔,“又没有正式册封,算什么昭仪?如今孩子没了,有没有册、宝下来的那一日还不一定呢。”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柳玉以为床上的人睡着,便将角落里的窗户开了一丝缝,回头却见滕昭仪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宫中的人惯会踩低逢高,昭仪娘娘不必理会,只管放心养好身子,奴婢自会照顾您。”柳玉笑道。
滕昭仪还是直直地看着柳玉,“小康子的病怎么样了?”
柳玉还是如沐春风般的笑着,“小康子很好,昭仪娘娘尽管放心。我们主子说了,等您身子养好之后就将小康子拨到您的宫中服侍。”话虽如此,心里却感叹,愿意用腹中孩子去换小康子活命的药,这是怎样的情深意重?只是,可怜了孩子。
滕昭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将门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