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皇上锐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突地朗声大笑,洪亮的笑声一起,四下皆静,众人停了手中的动作。皇上笑罢,吩咐小内侍去慈宁宫接滕氏。
小内侍刚应下,一直饶有兴趣看着皇上几人的太后突然插嘴道:“滕氏住得偏僻,难找得很,易芸,你陪这位公公一起去吧。”
侍立太后身侧的易姑姑应诺着,悄眼看了看皇上,见皇上没做声,她才招呼小内侍悄然退了下去。
这一番吩咐,又在众人心中掀起涟漪,各有计较,不过很快,众人又开始若无其事地饮酒吃菜。
到了此时,兰芮隐约察觉今日的事情处处透着怪异,却又抓不住重点。稍作犹豫,她叫来随同入宫服侍的霜降,低声吩咐:“我有些凉,去车上把我的披风拿来。是了,你不常入宫,恐怕会迷路,去跟王爷说说,让山青陪你一起去。”人多口杂,她想借着拿衣服让霜降去吴王身边,看看吴王那边有什么说法。她怕自己看不透激涌的暗流会惹祸上身。
霜降不懂后宫事宜,却会察言观色,此时她也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头,因此听了兰芮的吩咐,会意地点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从另一侧绕到了吴王所在的男宾那边。少顷,吴王侧头看了看兰芮,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然后与霜降低语几句,接着霜降与山青前后离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先前的小内侍来回禀,称滕氏已到。
“宣。”皇上吩咐。
小内侍大声唱诺,须臾,一名宫装女子随易姑姑走了进来。
不仅兰芮,席中的其他人大多也是第一次看见滕氏,因此滕氏方一踏进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白皙的皮肤,浓眉大眼,宽大宫装遮挡不住她已经浑圆的腹部。看得出来,太后将她照顾得极好。
虽说是第一次见滕氏,但兰芮对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滕氏行面君之礼时她才恍然,滕氏的眉眼与皇后竟有三四分相像!皇后万一不得已要将滕氏所生的孩子养在名下,为了长相上不引人怀疑,挑人选时肯定下了一番苦功夫。
皇上注视了滕氏一时,对滕氏隐约有些印象,有很多次他去坤宁宫时,皇后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命滕氏侍寝。联想到皇后的那些腌臜事,皇上面色一冷,扬声吩咐滕氏平身,当即册封了滕氏为一品昭仪。
来时的路上,滕氏已经从易姑姑口中知道了此事,但亲耳听皇上金口玉言说出,还是又惊又喜,忙忙地跪下谢恩。
皇上不耐地扬扬手,示意易姑姑将滕氏搀扶起来,冷声吩咐皇后道:“等礼部制了金册再择吉日行册封礼,不过,这之前在慈宁宫住着也不成体统,皇后按照昭仪的品级替她选一处宫殿吧。若是皇后身体不见好,无力张罗,可吩咐其他妃嫔相助。”
这等于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皇后留。皇后顿时羞恨难当,起身应诺,再掩饰脸色也极为难看。
滕氏又与太后见礼,太后心里高兴,笑着训诫她几句,赏了一对古玉钏。与皇后行礼时,皇后捋下手腕上的一对玉镯作赏赐。
滕氏只看了眼竹姑姑捧过来的玉镯,脸色突地变了,本已起身,又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娘娘,这玉镯是当年皇上赏赐于您的,臣妾这等低贱之身,万万不敢收您视若珍宝的东西……”说到最后,语气都变了调。
本来自滕氏进来之后,席间众人便停了饮酒吃菜,屏声静气地听尊位上的几人说话,所以这时滕氏的声音虽然轻,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厅中静谧得落针可闻。
兰芮看着滕氏惊惶不安的模样,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滕氏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明知皇后对她厌恶至极,索性让皇后当众下不来台。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是太后的意思,还是她自作主张。不过滕氏勇气可嘉,却不够聪明,皇后就是不为皇上所喜,却也还是贵为一国之母,今日事情传出去,滕氏只会落个不分尊卑的名声,更别提皇上会如何想。
眼见皇后脸色不好,竹姑姑忙将玉镯又往前递了递。“娘娘切莫自谦,这是皇后的心意……”
滕氏咬着唇,依旧摇头不接。
皇后只觉怒火攻心。禁足后她明显觉察到皇上对她的冷漠,今日挑首饰时,她故意挑了历年来皇上赏赐的首饰戴上,为的就是让皇上见了记起从前的恩情。没想到皇贵妃竟会撺掇皇上在今日册封滕氏那贱婢,害她手边竟拿不出赏赐的东西,不得已挑了最不要紧的玉镯,可滕氏那贱婢却生怕别人不知她拿皇上赐下的首饰赏人,装着无辜的样子当众点出来。
感受到皇上的不悦,她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盏,好容易才压下将茶盏扔出去的冲动。
“既然你看不上,那便罢了,回头本宫让人另挑东西给你送去。”正想让易姑姑扶着滕氏起身,却瞧见皇贵妃浅浅的笑容,似嘲讽又似挑衅,一怒下反而让她改了主意,“有身子的人,忌口的东西多,御厨得现做,一时半会儿也做不齐全,滕昭仪将就着跟本宫用一份菜吧。竹青,你去拿些碗碟来,将本宫的菜给滕昭仪匀一半送去。”好人也不能让贱婢一人做。
果然,她看见了皇上微皱的眉头放平了。
滕氏如释重负的谢了恩,又与皇贵妃见礼,皇贵妃赏了根寻常的金簪。
“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别再跪来跪去了,过去坐下吧。”等滕氏收下皇贵妃的金簪,皇上淡然开口,“今日是家宴,都别拘着,热热闹闹地饮酒吃菜。”
有了皇上的话,席间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渐渐热闹起来,丝毫看不出刚才的不愉快。
这时候霜降才回来,一面细心替兰芮系披肩,一面小声说:“奴婢早回来了,只是先前里头气氛不对,奴婢不敢贸然进来。”
兰芮点点头。“王爷说了什么?”
“王爷说,王妃不舒服就去永宁宫歇一歇,不用管这里,如今您是双身子的人,太后和皇上也会体谅您的。”
她只说冷,并没有说不舒服……兰芮听着,便去看吴王,吴王大概知道霜降已经回来,也正留意这边,见她看过去,指了下自己的脸,然后点了点头。兰芮瞬间明白吴王的意思,这是让她装病避开。
霜降看看四周,见所有人都望着皇上几人,除了吴王并无其他人看过来,又用低得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王爷还说,今日的事情皇贵妃娘娘事先有安排,让您不用过于担心。”
是了,如若不是有意,以皇贵妃的性子,断不会拿言语试探皇上,让皇上今日就册封滕氏。
兰芮想了想,吴王让她退席避开必然有原因,于是便冲吴王微微点头。
吴王那边见她会意,马上着人去与皇上和皇后回禀,帝后关切几句,皇贵妃命木姑姑送她回永宁宫偏殿歇息。
才上步辇,兰芮便听见一阵喧嚷,紧接着皇上高声命人传御医。
出了什么事?
心里虽然早感觉中秋宴上的气氛不同寻常,但真听到喧嚷,她与霜降还是都惊疑地回头去看,里头情景看不真切,只是皇上话音一落,便有一名内侍飞奔出来。兰芮心里一凛,需传御医,难道是皇贵妃出了事?转而想起吴王通过霜降传的话,又放下心来。
“木姑姑,咱们走吧。”兰芮想着吴王让她避开,很快出声吩咐,只是她这时才发觉,木姑姑已经催着抬步辇的内侍快步,心知木姑姑必然知晓些什么,当下也没多问,一言不发的由着木姑姑安排。
直到随着木姑姑进了永宁宫的偏殿,兰芮才出声询问:“姑姑可知刚才宴席之上出了什么事?”
木姑姑迟疑了下,看着霜降,说道:“御医一会儿就到,姑娘去外面迎迎吧。”霜降会意,默默带着殿中其他内侍宫人出去,木姑姑这才小声道:“具体是何事,奴婢也是不知。不过听皇上命人传御医,多半是滕昭仪或者是皇后娘娘觉的身体不适。”
与兰芮先前猜想的差不多,见木姑姑无意再往下说,她慢慢坐下。“宴席上此时估计乱得很,皇贵妃那里离不得姑姑,姑姑且去吧,我这里有霜降就尽够了。”
木姑姑的确记挂着那头的事情,并未推辞,叮嘱几句,告辞离去,走了两步,却又止了步。“奴婢这里有两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兰芮道:“姑姑有话请直说就是。”
木姑姑轻叹了口气,“王爷心疼王妃,不愿意王妃见那些腌臜事……只是,皇贵妃那里,对王妃期望颇高,王爷将来要成就大事的,夫荣妻贵,王妃说不得就是……您也要留心些,跟在皇贵妃身边多见识,将来应对也能从容些。”
兰芮心里一惊,“姑姑的意思是……”
木姑姑蹲身施了一礼。“奴婢多嘴了,还望王妃莫怪。”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门开门合,兰芮心思百转。
她从木姑姑的话里听出了两重意思。一是,皇贵妃不喜吴王这样护着她。这一点,她早有所感。二是,木姑姑似乎笃定吴王是储君的人选。她是怎么知道的?兰芮想起了今日的种种。难道皇贵妃有什么动作了?她又想起了吴王曾说过的“你死我活”几个字,渐渐露出凝重的神色。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霜降走了进来。“王妃,太医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将门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