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看起来好多了。”齐长关替沐延昭掖了掖被角。
顾婉闻声抬头,也是心有余悸。
昨日夜里,沐七忽然高烧不止,军营中所有人都吓坏了,齐长关不管不顾,拽着她的衣领硬是把她揪起来时的表情,到现在,还让顾婉一想起,心就砰砰直跳。
尤其是看到沐七烧得脸颊通红,不间断地呻吟挣扎,顾婉更是心惊胆颤——会不会手术时消毒不好,会不会是输血出了问题?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并发症,这些抗生素该用多少才合适?
看着沐七如此虚弱无力,不复往日的风华,满脑袋的疑问,让顾婉一向坚韧的神经,也不觉绷紧,揪心的厉害。
幸好他渐渐恢复——虽然高烧未退,但已经能看到曙光。
又给他用了一次抗生素,顾婉摸了摸沐七的额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温度稍稍低了一些。
孙树海捧着托盘进门,那托盘足足有两臂长,相当大,他走起来微微颤颤,摇摇晃晃,顾婉急忙帮着托了一把,搁在桌子上。
托盘里的食物很普通,鸡汤,肉粥,大饼,大块儿的牛肉,可是分量十足。
“小娘子,齐公子,您二位好几日不曾好好吃一顿饭了,多少用一些,要不然身体哪里顶得住?”
顾婉也不挑食,就着盆里略冷的水,洗了洗手,就卷起一块儿饼,泡在热乎乎的粥里,慢慢吃下去,齐长关却是摇了摇头。
孙树海很无奈:“齐公子,您除了前天喝了一碗粥之外,就什么都没吃,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齐长关不说话,顾婉看他一眼,扭头冲孙树海道:“孙副将,你让厨房煮一锅鱼汤,给他补补身子,那些什么人参之类大补之物就不要搁了,给他吃也是浪费。”
孙树海一愣,急忙道:“我这就去拿。厨房里煮着呢。”
“还有,再煮点儿红枣桂莲粥,多加冰糖,当零食吃还不错,最要紧的是补血。”说着,顾婉觑了齐长关一眼,“谁知道沐七还需不需要输血,总要让他这个提供血液的,血更健康才是,要不然,我还担心沐七输了这家伙的血之后不适应。”
齐长关猛地抬头,很认真地看着顾婉:“怎么让我的血健康?”
顾婉失笑,强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也一本正经地道:“你乖乖按照我的食谱吃饭就是,你要是不吃东西,你的血也会变得质量很差,对沐七的身体不好。”
齐长关再也没有废话,把孙树海端来的鱼汤,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到后来,孙树海到要担心齐长关会不会撑到自己。
孙副将见油盐不进的齐长关,在顾婉手里也没耍花样,面上就露出几许钦佩,见顾婉细细端量自家七公子,目光温柔,不觉放低了声音:“小娘子,我真庆幸,您在这里。”
孙树海是真的很庆幸,他当兵十年了,一直在定州,年年要打仗,年年要看到身边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各种伤痛,在病床上痛苦的呻吟,能撑过去的,十个人里面,也没有一个,大部分到死前,还痛的厉害。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血都变成了冷的,看到受了重伤,不能医治的战友,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一刀,就为了那些勇敢的将士们,不要在临死之前,露出软弱的丑态。
三天前,看到自家七爷的伤时,那种绝望,没有经历过战场的人,永远不能理解!
当时会问也不问,就听从顾婉的指挥,又何尝不是绝望之下随手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再不敢放手,当时,他们都不去想,小娘子能不能救活七爷,但心里,其实是很害怕,很担心的。
可之后,看到平平静静躺在病榻上的七爷,他们到比顾婉,还要坚信七爷会好起来,这是经验问题,顾婉毕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重伤的士卒都是什么样子。
孙树海的眼睛闪亮,顾婉也只能苦笑,她远不是看起来这样冷静的,虽然历经两世,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作为一个医生,她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医者不自医,为什么医生不能给自己的亲人治病。
因为压力实在太大,面对重要的人,你永远不会有绝对的信心,你由始至终,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我会不会失手……我会不会害死他?
沉重的压力,会让一个意志坚定的医生崩溃!
到了第五日,沐延昭终于退烧,连人都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见的就是婉儿跪坐在桌前,正不知书写着什么。
顾婉沐浴在阳光下,鬓角插了一支桃花玉簪,花色艳丽,形貌优美。但她的容色,却衬得桃花也暗淡无光。
沐七的视线,沿着她一头如水青丝,滑落到她的手上,玉指纤纤,皓腕如雪,用不着看她的容貌,只凭这双手,沐七就觉得,号称天下最美的前朝那位倾国美人,也比不上她。
“醒了?”顾婉若有所觉地回头,正好对上沐七黑亮的眼睛,眉眼瞬间让浓浓的喜色侵染,更增了千万分的光华,手一颤,怪模怪样的笔就落了地。
顾婉深吸了口气,才挪动到榻前,俯下身,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一滴冰凉的泪珠,滚落在沐七唇畔,滋润了沐七干裂的嘴唇。
半晌,顾婉回过神,抹了把脸,认认真真地检查沐七的伤口,松了口气,笑道:“我就知道,那十殿阎罗肯定不会留你,你这样烦人,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世间祸害世人吧。”
沐七四下一顾,见屋里没人,一抬手,想捞住佳人的纤腰,可惜,一下子扯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气,额角渗出一连串的冷汗。
顾婉失笑,轻咳了声:“咳咳,你想作怪,至少还得等上三五天,想彻底康复,最快也得半月。”
沐延昭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抱住顾婉,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意:“瘦了,手感不好。”
顾婉摇头,用两根手指把他的手挪开,笑眯眯走到门前叫孙树海:“孙副将,你们家七爷醒了,还不赶紧过来拜见。”
嗖一声,人影晃动,先进屋的是齐长关,又鸡飞狗跳了半晌,孙树海才衣袍凌乱地冲进屋。
卧房一下变得拥挤万分,顾婉随手拎起桌上的本子,准备给他们留一点儿空间:“别折腾太久,沐七还得休息。”
听着此起彼伏的答应声,慢步走到门外,顾婉便听见沐七笑眯眯地调笑:“飞白,就算弟妹好细腰,你也不用把自己折腾成骷髅,万一哪一天回家,弟妹把你当成妖魔鬼怪,扫地出门,那可怎么了得!”
还能说笑,看来沐七的身体是真的恢复了,顾婉莞尔,拎着本子,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有一个石桌,位置不错,安静且向阳,便走过去坐下,继续写自己的战场救护手册。
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和沐家休戚与共,但她还是不准备弄出火药之类的东西,虽然,火药并不难,有商店系统在,原始的,有些威力的火药配方,她想弄到很容易。
但是,顾婉太了解火器会给这个世间带来什么,那东西太危险,或许将来天下一统之后,她可以拿出配方,做研究之用,不至于等到千百年后,让自己的国民在这方面落后于海外国度,但现在,她绝不想这东西出现。
但真切地感受到在战场上受伤,会是何等惨烈的事情之后,顾婉觉得,她还是应该做点儿什么,她区区一介女子,没有学习木兰的勇气,可作为一个大夫,为沐家培养一批专业的军医还有医疗兵,总不是难事,哪怕只让死亡率变得小一些,轻伤重伤的兵卒,好歹有一丝能返回故乡的希望,通往胜利的,那累累白骨铺成的道路,能够稍稍薄一点儿,也是功德一件。
顾婉写的只是一本医疗手册,并不是医书,并不复杂,真正的医生需要长时间的培训,但培养医疗兵,却容易的多,只要读懂了这本手册,再经过短时间的训练,普通人也能正确处理战场上的伤势,在战场上,能早一刻治疗,就有可能让一个重伤的患者活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偶尔陪着沐七之外,顾婉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这本并不算厚的薄册子上面,还顺便让孙副将拨了几个,军营里识文断字的文书,跟着她学习。
也许是因为顾婉救治沐七时表现出来的强大能力,也许是那几个被孙副将分到她身边帮忙的文书,本身就是精英,个个对顾婉简直是绝对服从不说,还举一反三,分外聪明,更别说他们简直比二十一世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还要用功……
这让顾婉的教学生涯轻松不少,也让她挺有成就感——她总算是能明白,当初院长为什么乐此不疲地教导她医学知识,实在是有个聪明的学生,绝对让天底下的老师,都会感觉幸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