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之事,瞬息万变;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朝堂之上的风向就完全转变了。
原先最不被人所看好的废太子胤礽,又一次进入了众人的视野。几个大臣联名上书的要求恢复太子之位的折子被康熙帝留中不发,所谓没有表示就是最好的表示,这下许多迷迷糊糊、保持中立的人也渐渐回过了味来。
胤禛、胤祥和胤祯兄弟自是不遗余力地在康熙面前为胤礽说好话,这天胤禛方才从养心殿出来,便被秦海派来的人领到了永和宫。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他对等在屋里的德妃行礼道。
德妃笑着让他起来,拉了他的手在一旁坐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道:“果然跟晴鸢说的一样,你呀,怎也不知好好照顾照顾自己?你那些侧福晋、格格们都是怎么伺候人的?这么重要的时刻也不懂好好儿替你分忧,果真除了晴鸢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偏生她这会儿又怀了身孕,否则本宫哪儿还需要为你担心?!”
胤禛被她说得面上讪讪的,忙岔开话题道:“额娘您见过晴鸢了?”说着眼神禁不住四下逡巡起来。
德妃看着他,顿时忍俊不禁,也绷不住脸来教训人了,“噗嗤”一声笑道:“别看了,你媳妇儿早走了。她是有身子的人,还能想到进宫来给本宫这老太婆请安,已经很难得了,本宫又怎么忍心让她累着?”
胤禛又是讪讪一笑,暗地里松了口气。
德妃拉着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这些日子听说你都在皇上面前替老二求情?究竟怎么回事?”
胤禛顿时明白过来,说什么晴鸢进宫来给她请安,实际上是她担心所以把晴鸢给叫进来的吧?不由顿时满是无奈。
他们乃是母子,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来问他呢?偏偏要折腾晴鸢。她已经七个月的身子了,这么来回奔波可算个什么事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心中不停埋怨着,他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是顺着德妃的话道:“额娘,不必担心,儿子这也是顺水推舟罢了。皇阿玛撤了二哥的太子之位也不过是一时激愤罢了,父子之间还能有什么仇怨不成?他本就想要恢复二哥的太子之位,我不过是给皇阿玛一个台阶下罢了。”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眉眼中有着不甘,却还是说道:“你倒是看得通透,要不是晴鸢对我痛陈利害,我差点便犯了错误。皇上的心思最是难懂,难得你能够抢先一步发现不妥,这样咱们也算是占了先机,就算……那个位子不可得,多少还是能捞到点儿好处。只可笑有些人上串下跳,忙碌了半天,却只是痴人说梦、徒劳无功罢了。”
说完,她不禁冷冷一笑。
胤禛却是一愣。
他早在晴鸢的撮合下与德妃冰释前嫌,但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母亲竟然也转动着那样的念头,竟想着要把自己推上太子之位,不由心中一暖,缓声说道:“额娘,来日方长,咱们倒是不必急在一时的。”他更加压低了声音,小得只有他和德妃两人能够听到,缓缓说道,“这次事情本就不可为,只要皇阿玛一天还未对他完全失望,我们就做什么都没用。但那人的性子您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彻底失了圣宠,到时候,谁平日能在皇阿玛心中留下好印象,谁就能站稳先机。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到,儿子与二哥兄弟情深,皇阿玛平日最看重我们兄弟和睦,因此这次对儿子来说倒也算是件好事。只要平日这样一点一滴的积累,等到将来事发的时候,就是水滴石穿、水到渠成。”
德妃欣慰地点了点头,像小时候那般摸了摸他的头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本宫很是开心呢!只是即便要做大事,也别忘了自个儿的身子,没事少去那些人屋里,多去看看晴鸢。她如今怀着身孕,最是情绪不稳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让她觉得孤独寂寞,而且就算她怀着身孕,伺候起你来也比别人都细心几分,我也不必担心你会亏待了自己。”
胤禛向来知道她最喜欢的就是晴鸢,闻言笑道:“额娘放心,儿子知道的。”
母子俩又说了些话,胤禛便从永和宫里出来。想到方才德妃的话,他心中一动,便向着宫外走去,打算回家去看看晴鸢。然而没走两步,却突然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何事?”他皱了皱眉头,问道。
那小太监躬身道:“禀四贝勒,方才皇上传旨,让二阿哥单独进宫,这会儿正关起门来跟二阿哥谈话呢!”
胤禛心中一震,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吧。”
小太监躬身退下,他犹豫了一会儿,仍旧继续向前走去,却不是回家,而是直奔胤祥的府邸而去。
却说晴鸢回到家中,下了马车,挺着大肚子便觉得腰酸背痛。想到今儿个德妃把自己叫进宫去,为的就是胤禛的事情,不由苦笑了一声。
毕竟母子就是母子,无论如何总是先为着自己的儿子着想的,媳妇什么的都要排在后面,也不想想自己挺着这么个大肚子究竟方不方便行动。不过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也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若是立场交换,自己的额娘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这么一想,心中便也就释怀了。
她扶着秋玲的手往里走,刚走到中庭的时候,突然有个嬷嬷脸色苍白、踉踉跄跄着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惶然说道:“不……不好了,嫡福晋,耿格格……耿格格她……”
晴鸢心中一跳,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问道:“耿格格怎么了?”
那嬷嬷颤抖着,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如实说道:“回嫡福晋的话,耿格格流产了!”
“什么?!”晴鸢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川”字,面色沉肃,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早上的时候不还好好儿的么?”
一边说,她一边转换了方向,向着耿氏的院子走去。
那嬷嬷不敢怠慢,急忙跟在晴鸢身后,一五一十向她说起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耿氏自从去过花园散步之后,便隔三差五总要出来走走。她身为格格,居住的院子甚是狭小,平日里活动不开,而孕妇也需要适量的运动才好生产,因此晴鸢倒也不曾约束了她。平日里她出来走动都没什么事,偏生今儿个就出了问题,却原来是地上的霜冻惹的祸。
如今虽然还没有到凝水成冰的严寒天气,但早晚颇为寒冷,早上便有霜冻出现,一般太阳出来后就会逐渐消散。然而今儿个天气阴冷,耿氏又出来得早了些,地上的霜冻虽然化开,却还积着水。她不知怎的便一脚踏了上去,顿时脚下一滑,就这么重重摔倒在地上,下身立刻便见了血。其时恰巧晴鸢不在,李氏就做主去请了太医过来,然而太医过来之后,却已经为时过晚,耿氏肚子里已经成型的胎儿就这么没了。
“据太医的说法,耿格格肚子里怀的是个小阿哥呢!”嬷嬷末了,轻声咕哝了一句。
晴鸢的脚步倏地一顿,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那嬷嬷一眼。
那嬷嬷只觉得仿如一阵寒风吹过,凉飕飕直飘进了自个儿的心窝里,顿时遍体生寒,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只瑟缩地跟在晴鸢身后。
好端端的耿氏为什么会摔跤?虽说晚上有霜冻,可耿氏又怎会在霜冻未解的情况下走出去?她那人一向是个小心翼翼的性子,从怀孕到现在都不曾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这会儿却突然这么粗心大意,可能么?!
晴鸢一边走一边淡淡地想着,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男孩儿又如何?难道是个男孩儿就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吗?未免太小看她了!那嬷嬷特意提了这么一句,是希望自己网开一面,不要太过较真吗?
“她”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恩人”了呢!
一路想着,她来到耿氏的院子。这会儿这小小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各个主子带来的下人,看见晴鸢远远走来,早已自觉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来,尽管把自己逼到墙角也没人敢多站出来一步。晴鸢的眼神从她们惶恐的脸上飘过,不由好笑——看她们的表情,别说贴过来了,怕是想干脆就此消失比较好吧?
也不管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脆弱心思,她笔直走进屋里,便看见李氏、年氏等人都聚在一起,沉默不语。见她来了,急忙纷纷上前见礼。
李氏在最前头,双膝跪下,羞惭地说道:“嫡福晋,是妾身无用,您才出去这么会儿就……耿妹妹的事情,确实是妾身的疏忽,还请嫡福晋责罚。”
她这番把罪过全都揽上身,诚恳告罪的举动,倒是令人说不出苛责的话来。晴鸢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查清楚。我先去看看耿妹妹,然后再来说责任的事情不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清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