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不由笑了,道:“话虽如此,可真正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个?世间女人,大都是巧言令色之辈,口头上无论说得多么宽容大度、冠冕堂皇,可一转头却仍旧想的是如何置对方于死地,不能让任何别的女人有可乘之机,不能让任何别的孩子对自己的孩子构成威胁,最好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消灭于萌芽中,如此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听着他那近乎于愤世嫉俗的话语,怨气冲天的描述,晴鸢不由愣住了。
为何胤礽会有这种想法?为何要将女人看得如此不堪?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理障碍啊!
胤礽发泄了一通,转头看了看晴鸢,那眼中的阴霾和怨恨突然又消逝了,换上了一种暖暖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对这几个孩子好,哪怕那两个不是你亲生的。你这样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晴鸢定了定神,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淡淡地说道:“太子爷太看得起臣妾了。臣妾并不是圣人,自然做不来那种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或是普济天下的事情。对他们好,是因为觉得大人们的龌龊没必要延伸到孩子们身上,而且喜姐儿和安哥儿毕竟是庶出,如无意外是怎么也无法威胁到宝哥儿和惠姐儿的,既然如此,我何必要枉做小人,去欺负小孩子?”
胤礽显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却蓦然大笑起来,拍案笑道:“好!说得好!如此胸襟气魄、直言不讳,显见晴鸢光明磊落。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跟我认识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究竟是什么女人让他如此深恶痛绝,以至于影响了他对女性的整体观感?晴鸢很是好奇,却终究不好问出来,只得一脸尴尬地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此时胤礽不知又陷入到什么思绪中去了,呆呆地凝视着孩子们,半晌没有说话。
晴鸢只得无聊地自己斟茶水喝,发现方才还滚烫的茶水,这么一会儿时间却已经凉了,只好又放下。
“看着他们,让我不经意想起了小的时候。”胤礽突然又小声说道,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梅林中还是显得特别清晰,“小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权势、身份,大家都是兄弟,可以无拘无束玩在一起,没有什么心机,也想不起什么争宠,曾经,我们也像他们这样相亲相爱、互相支持着。可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兄弟情渐渐淡去,只剩下惊心动魄的尔虞我诈,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你死我活……”
晴鸢一瞬间有种冲动,想要蒙住耳朵什么都不听。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偶然的情况下成为胤礽的倾诉对象,这样的话怕是他平时也说不出来吧?这会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可这种内心独白又岂是她一介女流随便可以听的?这会儿他倒是真情流露了,回头一转眼醒悟过来,不放心自己的内心被人听到,将自己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可不认为自己这四福晋的身份对这个一向骄横自大的太子爷有什么阻吓作用。
胤礽却完全没发现到她的异样,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说道:“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我们兄弟一直能够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争,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不知有多好!”说完,转过头来看着晴鸢,深幽的眼神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晴鸢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在他的眼神下似乎不说些什么不行了,但……她能说什么呢?
想了想,她只得勉强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人总归是要长大的……”
胤礽微微一愕,随即便苦笑开来,叹息着说道:“是啊,人总归是要长大的!”
一旦沾染了权势,又岂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他们兄弟,若是不长大、不知道权势的滋味儿也就罢了,可一旦懂事,就算自个儿没意识到,他们身边的人也会不断提醒他们权势是个多么重要、多么美好的事情,然后深植在血液中掠夺的天性就会苏醒,不择手段也要去争取这天下最大的权势……
能说什么呢?若要怪,也只能怪康熙爷实在太能生了,而这些皇子们也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彼此都不能完全信服,都愿意为了那个位子去争上一争!
晴鸢任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在心中流转,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的。
胤礽自然不知她心中的想法,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苦涩一笑,看着她道:“不过,看着你这些孩儿,我突然有种想法。若是当年我母后没死,而我们兄弟有又够像他们这样一起在她的膝下长大,是不是就会多一些感情、少一些防备,如今的情形是不是就会截然不同?”
看着他隐隐透出渴望和孺慕的眼神,晴鸢不由一惊——他该不是把自己头脑中美化了的赫舍里皇后的样子横加到她身上来了吧?!
同时也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在心中生成,胤禛当初为何要说他所有的孩子都要交给她来教养?原以为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但现在想来却有些不能肯定了。
心中暗自警惕,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太子爷,这种事情……实在不是臣妾能够妄加揣测的。不过臣妾觉得,以孝诚仁皇后的品德性情,治理后宫必然是极好的。只可惜天妒红颜……”
胤礽低头不语,浑身散发着难以言状的气息,半晌,才抬起头来,脸上却已经恢复了开始时的淡然自若,那些阴霾、那些愤恨、那些不甘、那些遗憾,仿佛全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云淡风轻,看在晴鸢眼里,却不由心中一寒。
“老四果然聪明,将他的孩子不论嫡庶都交给了你来抚养。”他莞尔一笑,三分戏谑七分认真地看着晴鸢,说道,“怎么办?我现在是越来越嫉妒老四了!他怎么就那么好运气,不单有个宠冠六宫的额娘,还有个天下无双的妻子?连我这堂堂太子都没这么好的福分呢!”
晴鸢心头一抽,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不过胤礽也没打算听她回答,哈哈一笑便放过了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笑道:“今日能在这儿见到你,实在是种缘分。你就陪我多坐一会儿,听听我弹的琴吧!再好的曲子,没有知音也是枯燥乏味的啊!”
晴鸢眨了眨眼睛,暗地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嘴里却说道:“能够有幸聆听太子爷亲手抚琴,乃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臣妾又怎会拒绝?”
胤礽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她这话的言不由衷,在古琴面前坐了下来,凝神静气,缓缓伸出了双手。
晴鸢虽不是什么音乐大家、鉴赏大师,但好歹受过高级的琴棋书画的教养,对音乐的基本鉴赏力还是有的,自然能听得出这琴声悠扬、婉转曲折,如闲云般不拘形态,又如野鹤般自由自在,激昂处如高山激瀑,婉转处如深涧幽谷,自含天地之灵毓,化天地之造化。
她不由听得痴了。
如何能够想到,一向给人感觉骄横嚣张、阴险毒辣的太子,竟然也有这么空灵隽秀的一面?只见他全副心神都投注在琴上,气息温和自然,表情宁静悠远,似乎与这处清静淡雅的梅林浑然一体,而那俊逸出尘的面容在梅花的映衬下,仿若谪尘的仙人,自有一番超脱尘俗之态,令人目不转睛,不忍稍瞬。
悠扬的琴声、俊美的男子、幽雅的梅林、宁静的天地……
这一刻,晴鸢似乎已经忘记了尘世,完完全全沦陷在了这幅美妙的图画中!
若是换了别人,见到太子不轻易展示在人前的另一面后,想必会受宠若惊,然后骄傲非凡的吧?然而晴鸢却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不敢不逃,她深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几乎一点都不怀疑当太子回过神来以后,会对自己这个看破了他另一面的人如何处置。太子毕竟是太子,若是存心一定要对付自己,哪怕胤禛想护着她也护不了啊!
婉言谢绝了胤礽邀请她共进午膳的提议,她带着几个孩子连饭都没吃就赶紧下了山,坐上四贝勒府的马车向着京城狂奔而去。顾不得几个孩子的哭闹,和看着她的幽怨神情,她宁愿让孩子们饿着也不愿再在胤礽面前多留哪怕一刻钟的时间!
好不容易进了京城,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许久了。喜姐儿和惠姐儿跟她坐在一辆马车里,喜姐儿毕竟年纪大些,怯生生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咱们已经进城了,能不能……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她多少懂些事,明白能够让自己的母亲如此惊慌失措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小事,因而并未像其他三个弟弟妹妹一样吵闹。但如今他们已经进了城,在她的心里就是回到了父亲的势力范围了,再不用担心什么事情。而此刻别说弟弟妹妹们,就连自己也已经饥肠辘辘,实在是有些忍受不了了,这才壮着胆子跟母亲提出了建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清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