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梨子,我还是火龙果呢!”
听着眼前绝色男子以某种形状悲催的果子自喻,楚薇薇便也很配合地找了个较之更华丽丽的果子自称。
不知火龙果为何物,然而对于这“火龙果”中间的那个字,黎穷雁着实是闻之揪心听之垂泪的,凄凄一字低喃,道尽一世颓然:“龙……”
楚薇薇自然不解他何以突然作出一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来,只径自将聚宝盆往露天摇椅上一搁,然后大咧咧挽起袖子,瞅着双色迷迷的水灵眸子,对着聚宝盆外沿倒映出来的美艳妖孽一番火辣辣的审视,一阵赤裸裸的抚摸:“哎呦呦,啧啧啧!啧啧啧,哎呦呦……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等宝贝……”
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天理难容啊!
楚薇薇这样想着,便莫名生了一股要将“某宝贝”据为己有的霸道之心,于是继续窥伺倒映在聚宝盆里的那张花容月貌,自我满足地自言自语了一番:“那个……如今神田集团的科研犯罪大案已经破了,论功劳,我们警队,尤其是英猛骁勇如我,起码是要记个一等功、升它三级职的!可惜,长官竟然只给我放了三天休假……悲催如我,幸得老天可怜,赠了这么个宝贝回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时光机拿去充公销毁,以免祸害下一代,这个‘宝贝’嘛……”擦了一把口水,“唉,可怜身份都没有一个,我只好拿来当宠物养了,明天拿户口簿去签个宠物证,以后委屈点放家圈养算了!”
本来犹在黯然神伤,蓦地从楚薇薇口中听出了一个敏感词汇“神田”,黎穷雁瞬即回过神来,切切问道:“你刚才说……神田集团怎么了?”
“怎么了!这等重大新闻,你都不知道嘛?”下意识一番讥嘲,回转身来的楚薇薇转念一想,恍然笑道,“嘿嘿,也是,你不是当代人,想来神田集团若是还在,你必然要被骗去做开膛手的!不过现在你尽可以放心,科研犯罪已经侦破,神田被封,往后再也不会有什么时光穿越、违背社会进化的逆天之行出现在这片正义天空之下了!”
望着她仰天叩地一番慷慨陈词,黎穷雁情不自禁抖了三抖:“那也就是说,这个聚宝盆,往后再不能用了?我即便是想回去,也断然不能了?”
“屁个聚宝盆,这个叫做时光机!”楚薇薇小心翼翼捧起聚宝盆,无限感慨地叹了句,“唉,果真和全息影像里的四维模型一模一样!可惜可惜,如今神田灭了,这等高端的技术,这等珍贵的稀罕物,必要被拿去摧毁的,不留于世,才能永绝后患!”
言毕抬眸瞅瞅眉目悲戚的黎穷雁,谑笑宽慰道:“不过你放心,作为一个热爱古董,更热心帮助国家保存古董的女警,我是很乐意私藏你的!”
黎穷雁不甚明白楚薇薇那一番绕来绕去的话,却听懂了两个字:“你果真是女警?薇薇……”
“自然不假!不过……你还是别叫我叫的这般肉麻,除非娶了我,不然带姓叫,我听着才舒心。”
“你心里若没有那条龙,我自然一百个愿意娶你。”
“龙?什么龙?”
“薇薇,我是黎子……”
“切!我还是火龙果呢!”
“对,就是这条龙!”
“……那不是龙,那是果子。”
“不管,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心里,可曾还有那条龙?”
“我心窄,装不下那么大只火龙果,我的心呀,还真是一只梨子就可以装满了……”
“真的,薇薇!”黎穷雁一激动,一把扯过楚薇薇的细软胳膊,顺势将之疾步下楼的身子往怀里狠劲一楼,拥了个死紧,再也不肯放手……
伊薇靠在沧叶寒的榻椅上,苦思冥想了半日梦里和黎穷雁纠结的那名女子不甚清晰的模样,犹自想不出任何端倪,无奈累得昏昏入睡后,在梦里又见他二人打情骂俏的画面,这一回,是黎穷雁为了吃自助,饿到扶墙出门的桥段,历历在目仿若电影,伊薇却独独看不清被黎穷雁唤作“薇薇”那女子的面目,究竟是如何一个人,竟害得倨傲自恋如黎穷雁,一口一个“薇薇”叫得迷离痴恋,令伊薇好不羡慕嫉妒恨,生生从梦里抓狂醒转,撞到了将将凑近身来窥伺睡美人的沧叶寒。
“好痛……”伊薇揉了揉和沧叶寒对撞的额头,梦里画面却如烟散去,想要道出个所以然来,竟不幸词穷无法表达,就像在心里头埋了颗坏种,明明扎根发芽开出个花骨朵,可就是如何也绽放不出一丝一毫的繁茂盛华,气得伊薇扯了扯乱蓬蓬的发丝,恨声道,“你何故来惊我美梦?害得我又没有看清楚,黎子移情别恋的女人究竟是谁……”
“又做春梦?还是三角恋?”沧叶寒低低笑道,深瞳里尽是对伊薇无药可救的悲悯,“好歹是与我说,若是被左龙渊听到,小心他打你入冷宫,一辈子和春梦缠绵。”
“你真毒!”伊薇踢了脚沧叶寒吊儿郎当晃悠的浪腿,“那是梦,远在千里之外,我抓也抓不到的梦。”
“千里之外,你便抓也抓不到,只在梦里相会……”沧叶寒却一息伤叹,笑得苦涩难耐,然随即淡去惆怅,冷峻的唇角拂散笑靥,恢复如初的云淡风轻,堪堪是一介浪子才有的洒脱不羁,“我也将离去,远走千里之外,到时候若不慎闯入你那方梦里头,可别乱发春意盎然,折煞了我,皇后。”
“皇后”两字本是调侃,却叫得伊薇心头一紧,戚戚忐忑起来,“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继续关切保护我,在我孤寂害怕而他无暇顾我的时候,陪我喝喝茶下下棋也是好的呀!”
听此,沧叶寒一怔,继而剑眉微蹙,不无悲凉,怨念地抬手抚了抚伊薇额角,动作不轻而重,带了三分惩戒之意,心下自问从前的淡漠洒脱丢在了何处,出语含恨:“你真残忍……”
“我残忍吗?”
翌日清晨,在慕容岚哭着嚷着逼伊薇赔给她一个不羁浪子之后,伊薇方知道:沧叶寒说要离开,不是随便玩笑的。
念及他走前最后说的话,愚笨如伊薇,竟是百思不得其解,慕容岚幽幽一道怨愤眸光冷冷射来,口中嗔怒不无扼腕:“楚姐姐,你委实是个欠揍的家伙,三千宠爱在一身,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岚抛下狠话,便匆匆回去收拾了包袱,策马出宫欲追沧叶寒而去。
伊薇奔到宫门口,巴巴为她送行:“好妹妹,真要走吗?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在偌大一个后宫,好无聊好可怕的……”
慕容岚汗颜,忍了隐痛大咧咧将伊薇和她那日益滚圆的肚子抱了一抱,含泪笑道:“楚姐姐有王……皇上宠爱,是最幸福的了!皇上也说了,黎媚住过的后宫不干净,正在为你大兴土木,要在金晖殿旁另建一座龙薇殿,你需好好珍惜,后宫空着,至少证明他爱你至深,我没有楚姐姐这等福分,幸福,要靠自己双手双脚马不停蹄地去挣回来!”
伊薇虽然不舍,但见她信心满满,自是不忍打击,遂展颜鼓舞道:“好,好岚儿,我支持你!他是闲云,你便是野鹤,他是浪子,你便是小姐!”
一句“小姐”,震得慕容岚冷汗淋漓:“楚姐姐你……你要好好珍惜皇上的爱,母仪天下的同时,切记多与慕怀霜学习学习,他如今是文相,将来太子出生,也必是太师,你就跟着太子爷一道,将四书五经重读一遍罢。”
“我大学都毕业了,何故再去重读小学?”伊薇憋屈一声嘟囔,责怨道,“倒是你,多学点功夫,将来和沧叶寒做一对雌雄双煞,一统江湖,寿与天齐!”
慕容岚终于无可奈何了,任命地承受了她的谆谆教诲,颔首惜别道:“是,楚姐姐保重,我现在就追他去,不信追到天涯海角,他都不肯停下脚步来等一等我!”言毕翻身上马,重重抱了抱拳,然后扬鞭策马,撒蹄狂奔而去。
彼时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伊薇站在雄伟壮美的皇宫门口,背对一抹绚烂朝晖行云流水,远望一骑飒爽英姿绝尘远去,心头腾起的百样滋味,尽是说不出的复杂:些许的不舍,些许的寂寥,些许的释然,些许的期待,但是幸福,却有很多很多……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是不忍霸占太多,任它弱水三千,亦只取一瓢饮。
十月怀胎,风云变幻得慢条斯理。
龙儿很乖,偶尔才会踹他娘亲几脚疼她个死去活来。
左龙渊的帝业与大龙王朝的国泰民安一道蒸蒸日上,边疆稳定,朝野祥和,后宫照旧空旷寂寥,是伊薇喜欢的清幽寂静。
偶尔接待一下左凤和晨欢的又一代鹅宝宝们,或者把左娴从沙陀山接来一起探讨探讨育儿真经,有时干脆为左龙轩和三王爷摆一个偌大的蹴鞠擂台,玩上三天三夜也不罢休,倒也惬意快乐得很。
而左龙渊与伊薇,虽一个贵为一国之九五至尊,一个是犹不懂母仪天下的皇后,却也不止一次两次褪去龙袍凤冠,着一身轻便设计的休闲情侣装,手牵手出宫去喝楚伊清和赵小瑜的喜酒,或者是孔芸和秦天合酿的杜康。
幕怀霜一品文相做得煞有介事,碧琳与慕青青成了闺中密友,阡羽自慕容岚走后,一心习武,几近成了一介武痴,时不时把云无痕叫出来比斗比斗,可人家无痕如今心有佳人,便每每婉拒推脱,害得阡羽一气之下不是远走南疆、就是奔赴东海,非要找人泄欲……不,是泄愤,方觉人生快意。
偶尔,伊薇会在龙薇殿飞檐之下见到红血蓝,可是那纤细脚上,却从不曾绑缚任何东西,独独一次,信鸽脖子上栓了一条九毒霓裳的丝带,叫伊薇兴奋不已,小心翼翼藏入九毒蓝珍,宝贝得紧,因沧叶寒说过:自己体内百毒不侵的解药只有两年的效用,两年之后,他就会回来,如今好歹过去一年多,不知他是否已经踏上归途……
偶尔,伊薇还会在左龙渊的书案上看到越沫的来信,越沫常常提及:雪鼎国安和太平,冷菲娥治国有道,只至今孑然一身;白熊依旧每餐要吃很多肉,吃饱睡,睡醒吃,倒不曾太过想念左龙渊,小雪蟒也日益长大,照例每月取它一碗血,凝练成药,仔细珍藏,却不知何用。
“当初恨不得人家一夜消失于天地间,如今人家都走了一年,倒犹自为他存着心头血……”
伊薇暗笑:想来左龙渊是不知道,黎穷雁在二十一世纪过得有多滋润,伊薇每夜每夜梦见的,都是他与那女子欢喜冤家般的幸福,偶有喋喋不休的争执、偶有你侬我侬的甜蜜,妖孽望着那女子的琥珀眸光,是令伊薇也艳羡嫉妒的痴恋和宠溺。
可就是,如何也看不清那女子的真面目,叫伊薇十分不淡定,偏偏这几个月以来,看见黎穷雁的梦境越来越少,总是被左龙渊的腹黑霸道半途侵入,尤其是近几日夜里,伊薇几乎都无法再在梦里寻到黎穷雁的影子了。
只有今晚,妖孽再现!
伊薇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然而冥冥之中总感觉: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梦见他,一年了,只有今夜伊薇才看清,被黎穷雁痴迷甚至深爱的那名女子,在转身的一刹那,叫伊薇看得清晰、看得真切,看得石破天惊!
她,竟是自己……穿越前的模样!本来面目,熟悉又陌生,感泣又惶恐!
赫然,伊薇从梦中惊醒,过去的模样被现实挥散,亦被左龙渊温热的怀抱挥散。
“可是又做噩梦了?别怕,我在……”捧起她梨花带雨的双颊,左龙渊轻柔吻住那瓣差点将“黎子”二字脱口而出的粉唇。
伊薇睁开眼睛,狠狠吸了一口清醒的空气,然后只觉肚子一阵收缩的抽搐,随即疼得撕心裂肺,蓦地抱住左龙渊,凄厉哭喊:“我疼,我好疼……”
左龙渊一惊之下,失却从容,匆忙掀起帘帐,疾呼太医……
于是下一代腹黑又暴虐的小龙,就在她母亲最后一晚噩梦出轨里,诞生了!
呱呱坠地之后三日,左龙渊牵着小龙,抱着伊薇来到龙薇殿廊檐下看雨后荷塘清润婉丽,小荷才露尖尖角。
诚然,才三天的小龙自然连爬都不会,左龙渊所谓“牵着”,是因为南荣太子乌邪为了庆祝伊薇从此多了个拖油瓶,变特地在赠送三只神仙鸡之外,又附赠了一辆四轮宝宝车,将小龙安顿摇篮内放车上,就可以拿绳子牵着,像遛狗一般散个小步,再不用抱着扛着,颇为便捷,是腹黑左龙渊最喜欢的贺礼。
伊薇却心疼不已,才降世三天的宝宝就脱离了爹妈怀抱,委实可怜,于是在陪着左龙渊散步之际,时不时回眸瞅瞅自顾自沾花惹草的小龙。
“放心,他乖得很,你专心陪我便是。”左龙渊心有憋屈,心忖何以多了个累赘便要分担楚伊薇本就缺心眼的爱,不得不板过她的肩膀,强扭入怀里,抱得紧紧。
“可是……可是我们还没给儿子取名呢!”被左龙渊拥得几近窒息,伊薇为求得一命的空气,扯了个日后令她悔青了花花肠子的话题,“本来若是个女孩,我都想好了,可惜是个带把的,委实不好取。”
“哦,若是个女孩,你取的又是何名?”左龙渊却很感兴趣她那颗木鱼脑瓜里,能整出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来。
“左边。”
“左边?”下意识地,左龙渊眯着深眸瞅了瞅自己左边。
“不是!是我们的女儿,叫左边!”伊薇觉得,女孩子家家的,就该叫这么“柔美淑静”的名,诚然,左龙渊是没觉得“左边”这两个字,有何娴静之处,于是漂亮的龙爪豪气一挥,在顺势拍了下伊薇的脑袋同时,给小龙取了个自以为足够惊天动地的名:“不如就叫……左青龙吧!”
“左青龙!?”伊薇大惊,暗忖,“我还右白虎呢!”
可惜,左龙渊如今已经霸道到走火入魔、无药可救了,指定要叫“左青龙”就是“左青龙”,“右白虎”都不行!
伊薇无法,只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小青龙拉扯大,幸而,摊了个这么恶俗的名字,这娃果然好养,每日里啃啃熊掌、喝喝燕窝,就一不小心长成了一介混世小魔王,与他爹的腹黑如出一辙!
某日,伊薇牵着五岁的小青龙驾驶飞筝远至东疆海滨,以神仙鸡为诱饵,蹲在海边钓海龟。
“母后心情不好吗?”
小青龙遗传了左龙渊的睿智和伊薇的多心,眼看着自己娘亲默不作声离开皇宫,乘着飞筝独自看海而来,被感染了不爽快,便也体贴地撅起红灿灿的小肥嘴、鼓起粉嘟嘟的腮帮子表以宽慰,诚然心里头兀自惦念着的,是他父皇昨晚答应送给自己的一座宫殿——
大龙:龙儿,你长大了,不能再和父皇母后挤一张床了。
小龙:父皇要赶走小青青嘛,可是……为什么呢?
大龙:父皇要和你母后商量着,再生个龙蛋。
小龙:呜呜呜,母后说的不错,父皇果然朝三暮四!
大龙:……
——
“龙儿……”伊薇回过神来,捏了捏小青龙的犄角(不,左家的小青龙没有犄角,是挽成球的发髻),扼腕悲叹,“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清心寡欲,不能像你父皇那般成天吃晕不吃素!海对面你的七皇叔,就是个清心寡欲的摧花圣手(这话忒有噱头),我准备带你去那里住一段时日,灭一灭你日益膨胀的野心,也顺便躲一躲你那个日益猖狂的爹爹。”
“是不是父皇想私自生一窝龙蛋,没和母后你商量,才惹你不开心了?”小青龙忒狡猾,直接忽略掉自己给伊薇带来的烦恼,将责任一股脑儿抛给了左龙渊。
“你……!”如果说自己是朽木不可雕,这孩子就是孺子不可教,自己欠干,这孩子就是欠揍!
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伊薇恨声嘟囔道:“他可曾与我商量了?分明就是招呼也不打,又给我添了个娃!”拍了拍尚且扁平却即将隆起的肚子,“还取了个更要命的名字!”
“什么名字?比小青青的还动听吗?”
“哼,贼动听,动得惊天地泣鬼神!”
“真的真的,叫什么?”
“左牵黄……”
……
有位欢喜东坡肉的谪仙曾有诗云: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 王爷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