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之意,孰底何意?
武业出了慈华宫,轻摇螓首。
太后与太皇,不亏是多年夫妻,这逼人的口吻端的是如此相似。不同的是,太皇那次是想要自己替而代之,太后此回则是为人作嫁衣。谁呢?那个不知深浅愚不可及的玉贵妃?以太后的眼光怎会看不出,那女子充其量献媚邀宠而已?
“回去想想罢,你错在锋芒太露,未适时韬光养晦。皇上已对你失望,是选择激流暂退,暂避锋芒,还是与皇上就此对上,落个不好收场……依你的聪明,不难找到答案,是不是?”
答案么?武业叹一口气。
答案就是:在皇家,婆媳情深是假的,夫妻并进是假的,唯有这君心无常、权势蚀人,是真的。
卫慧好聪明,及时退出了这场角斗,未让污水沾上衣。可自己呢?已经一足深陷泥淖,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儿以及自保,抽身已不可能……
“娘娘,大皇子来了。”
大皇子?武业目投那诸人奉拥下向自己渐行渐近的六岁幼儿,泪雾袭湿美眸。
“俟儿拜见母后。”六岁的孩子,虽目内的孺慕之情显而易见,但乃端持着小小庄来,行着宫家大礼,这老成的模样,哪有半点孩童之气?遥想自己当年,也曾在母亲怀里无拘游戏……
“俟儿怎么来了?”
“俟儿是奉了皇祖母的诏来的,皇祖母说要带俟儿到宫外上香。原本该晚些时候,可孩儿知道这时正是母后来向皇祖母请安时,孩儿想在出宫前看母后一眼……”
什么?武业一个冷冷颤栗。她……他们……
“俟儿,母后才从你皇祖母的寝宫回来,你的皇祖母此时正在午睡,你先随母后回寝宫,一个时辰后再来,可好?”
“好,孩儿谨遵母后吩咐。”
捏住儿子的肉嫩小手,武业犹在栗,由心及外的寒,由骨到皮的冷……若是早上一步,或是晚上一步,自己……自己……孩儿回宫时,再也见不到他的母亲;当真当真就做了碧妃,与孩儿永别……这,这皇家啊。
“皇后娘娘,奴才奉太后口谕,接大皇子进寝宫。”太后的贴身太监如鬼魅般挡住母子去路。
武业盯着这个吃了自己不少银钱,却依然喂不活的狗奴才,再瞥前后左右慈华宫的两三侍卫,凤目生恨,“昌公公,本宫如果命你闪开,你想必不会听本宫的话了?”
昌公公尖嗓叫苦:“皇后,您莫为难奴才啊,奴才只是个奴才,您……”
武业懒再与他废话,对身后两个贴身宫女道:“带大皇子走。”
“奴婢护皇后和大皇子一起走。”两个宫女一人抱起皇子,一人猝然出手,将昌太监劈手挥至一边,又踢开几侍卫,护主子疾步前行。
“唉哟喂,唉哟喂……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唉呀,你们这些大胆奴才,连太后的话也敢违背了是不是?”昌公公的尖厉喊嚣中,皇后一行已行得老远。
“发生了何事?”
“小霁侯爷,太好了太好了,您快把大皇子自皇后手里接过来,太后急着要见孙子呢……”
谌霁,时任御前侍卫统领,向皇后去向瞥了一眼。
“小霁侯爷,快啊,这可是太后的口谕,延误了,咱们可都要倒霉的……”
不及他话落,谌霁秀长身影已飞赶而去。“皇后!”
“谌霁?”武业顿露喜色,“来得正好,快带俟儿出宫!”
谌墨接了皇子,“……娘娘呢?”
“你放心,本宫自有应付。只要俟儿不在,本宫无可畏惧!”
“那么,娘娘保重了。”幼儿时,母亲离家之后,各家的主母都曾对他们有过疼爱照顾,包括武业之母。四大家族常有的聚晤中,武业也曾把自己当成弟弟对待,只是岁月太调皮,将那些曾有的温馨严密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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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过不多时,承昪帝已得大皇子出宫消息。万清宫内,雷霆大怒。
皇后,朕本欲留你一命,但你委实太过放肆!自作孽,不可活了。而谌霁你竟也供皇后驱使?是朕太轻视你们四族之间的联系?还是,你们当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后,太后寝宫来人,召您去慈华宫。”
“请来人禀报太后,本宫沐浴更衣,立时前去。”镜前武业螓首未回,道。
“娘娘,卫娘娘方才送了信来,请您尽快出宫呢。由奴婢们护着您,走咱们设好的那条路,管保神鬼不知。”
“本宫不能走。”武业断然摇首,“本宫若走了,你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罪名落在四族头上?四族若无声接受,便会土崩瓦解;四罪若反击,多少年来以血汗铸就的忠名必将毁于一旦。所以,本宫不能走!”
“娘娘不走,奴婢等人定然全力保护娘娘。”十几名宫女,均是武业回娘家时,由府内女侍卫中的高手替之。
武业不得不庆幸父亲的未雨绸缪,若无她们,在那紧急的一时,定然母子分离。在那样的一刻,她方顿悟领悉,权势、地位、荣耀,都不及她的孩儿来得重要!
“外面的人都布好了么?”
“是,娘娘,俱为四侯府内的好手。有任何风出草动,都可护着娘娘安然离去。”
“小心暗箭伤人。”
宫婢一笑:“娘娘,他们都是暗箭伤人的高手,对各种见不得光的伎俩最是擅长,您只管放心。”
“本宫曾以为,女子嫁夫从夫,以夫为天,天经地义。但本宫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真心护卫本宫的,仍是本宫的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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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谌墨拨开啃在自己下巴上的小牙,盯着小弟抱来的那个娃娃,“这是什么?”
“人。”谌霁放下傅俟,“你来照顾他罢。”
谌墨黛眉一挑:“当然是人,而且是一个‘小’人。”难不成,此乃冰娃娃小弟背着幽小美人,在外面偷生下的私生子?哦喔,有好戏看咯……
由她促狭的笑,不难猜出此下转在她脑内的想度。谌霁俊颜转黑:“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莫忘了,你的儿子就在眼前!”
谌墨对怀里正仰望自己的小人儿探舌一笑,“纲儿,记住哦,以后不可学你舅舅,那样地不招人喜欢哦……”
“哦喔……娘娘……哦喔……”对于目前可以独占这个怀抱,纲少爷幼小的心里,极其快活。于是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几颗才钻出不久的小牙,向眼前人买弄着乖巧和可爱。
“他是傅俟。”
“……傅俟?”谌墨水眸大张,蹲在那虽稚气满面却老成少笑的脸前,“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本少爷救了一条小命的高贵小皇子?”
“四四……四哦……”纲儿小手张去,将手里沾满自己口水的东西塞向傅俟嘴里。
那是碧门与西域各商交易时,特为他们兄弟姐妹买来的奶酪,纲少爷吃得满意,不介意与人分享。
“臭纲儿,你舔了半天的东西给人!”谌墨将儿子小手拽下,又将傅俟口内的东西掏出,拿了帕子为他拭嘴。
说也奇怪,小小大皇子被这一对母子拨弄半天,竟呆呆毫无反应。
谌墨捏着他脸儿,奇问:“俟儿,你怎是块小木头?那皇宫把你养得太好还是太呆?”
傅俟盯着这位美丽女子紧抱着胸前娃娃的手,眸一眨,滚下泪来,“我想母后,母后……他们会欺负母后……”
谌墨转颜谌霁,“出事了?”
后者颔颐:“近几日,你陪他罢,反正此次你只带了纲儿在身边。”给这个动辄离家出走的妖精姐姐寻些事做,也省得她无中生有
“臭冰娃娃,本少爷离家出走,图得就是轻松自在,你又派活给人……不过,嘿嘿……”不怀好意地将小小大皇子上下打量,“玩过冰娃娃、冷娃娃,有个木头娃娃玩,也不错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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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月华宫内,此喝又起。
武业鬓插六簪,身披后服,端庄立在宫厅之央,躬迎圣临。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几次宣你,你都拒而不去,且擅自将皇子私送出宫,你可知自己已触大律!”
承昪帝立足未稳,已起兴师问罪之叱。
“敢问皇上,臣妾所犯何罪?”
“朕以孝治国,而你身为国母,先自不孝,此大罪一。擅送皇子出宫,心存不轨,此大罪二。这两罪中任何一罪,均足以祸你族人!两罪归一,更是罪不容恕!”
“那么皇上,准备如何发落臣妾?”
“你……”承昪帝冷凝她无惧容色,“皇后,你如此有恃无恐,以为朕当真惧你四族之力,不敢治你么?你莫忘了,朕乃天子!二十年前,你的族人唯恐人云功高震主,自动交纳兵权,你以为,他们可为你,与天子对上?你若自褪后冠,朕念与你夫妻情义,可从宽处置,给你安稳一生……”
“夫妻情义?”武业自嘲失笑,“皇上,您当真还顾念与臣妾的夫妻情义么?臣妾问您,纵算没有送走皇儿,没有拒太后召见,您就不治臣妾了?还是,太后欲带皇儿离宫,方才又几番传召,皆是欲对臣妾行治的前兆?那个慈华宫,可是已备好了臣妾的鹤顶红?或是三尺白绫?”
“放肆!”
“更放肆的还有。”武业凤颜有豁去一切的毅决,“您和太后都如此亟欲除去臣妾,只是因为臣妾的所谓失恭触律?” 帝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