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艳阳天。
“听说了吗,云将军的女儿又开始招亲了。”
“谁敢招惹那丫头啊,又要文,又要武。”
“最要命的是,那丫头的才学和武功都好得不得了!”
……
扬州街头,几个人闲聊着。
“小姐,那几个人似乎在议论你。”绿衫丫环小声提点身旁一袭红色劲装的女子。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肤色白皙,眉目如画,樱唇盈润,鼻子挺直而秀气。本应倾城倾国的一张脸蛋,因为颊上一块拇指大的胎记大打折扣。那胎记呈心形,长在眼角下方,正是醒目的位置。
“听听他们说什么。”那女子刹住脚步。
“武功才学好有什么用,长得那么丑!”一个声音凉凉的响起。
“你说谁丑?”丫环生起气来。要知道小姐对她可是亲如姐妹,从不摆高人一等的驾子。
说话的男子转过头,嘻嘻一笑:“当然是说云将军的女儿。那丫头长得又不漂亮,光有武功才学有什么用。还整天招亲,我看啊,不如凑和着找个男人嫁了算了。”
“你说什么?”红装女子两个手拳头握紧,强忍怒意。
“又不是说你,丑八怪。”那人只道她是寻常女子,毫不礼貌地讥讽道,“姑娘,你长成这样就别出来吓人了,最起码也戴个面纱什么的……”
一个拳头直挥过来,打得那男子摔了一跤,额头跌到地上,当他被同伴们扶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高高肿起一块。
“丫头,你敢动手!”几个男人恶狠狠叫道。
“谁叫你们出言不逊!”绿衫丫环卷了卷袖子,“怎么,你们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翠依,你何必和这人一般见识。”红装女子拉住丫环,“由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一块肉。”
“小姐!”翠依不平地嚷道,“他们说得也太过分了!”
那伙人听她们的对话顿时明白一切,不待翠依再动手,早各自逃了。
红装女子望着碧云蓝天,悠悠叹道:“其实他们说的是事实,只是,我的有缘人,到底在哪?”
“小姐,记得那时候,无尘大师说,你的出生带着夙世姻缘,所以身上有化不开的怨气与相思,如果有一天,你的有缘人出现了,你的怨气和相思才会化解,脸上的胎记也会自动消失。”
“无尘大师说,十八岁生辰之前,我一定会遇见那个人。再过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翠依,你说这短短三天内,当真会出现奇迹么?”红装女子抚着心口道,“从小,我就总觉得心空空的,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真的是因为前生有未尽的缘么?”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另一个丫环急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擂台马上就要开始了,老爷夫人叫你回去。”
“那好,现在就回去。”红装女子微微蹙起眉。
“大家稍微静一静,我家小姐换身衣服就出来。”云管家抬手示意台下的人安静,话音过后,台下的人停止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各瞪大眼等着云家小姐的出现。
“我不客气了,先上来等着。”一位拿刀的汉子跳上台来。那汉子大约三十开外,相貌粗鲁,衣衫半开,露出一排长而厚的胸毛。上台后,他还不忘和台下交代自己的来历与目的:“各位乡亲父老,在下快刀门掌门刘一刀。俺呢,长得是不怎么好看,武功可是一流,今天这云家小姐,我可是娶定了!”
“爹,你看这样的人……”擂台斜对面的茶楼上,一个青年男子气愤地对坐在他对面的长者道。
“放心,凭他那样的三脚猫式,你小妹绝对应付得了。”长者不急不缓喝下手中的茶。
这两个人正是云将军与他的儿子云炫飞。
“那我就等着看戏了。”云炫飞严肃的脸上露出鲜有的调皮笑容。
擂台那边,刚才还与丫环翠依在街上散心的红装女子——云将军的千金云炫伊已从帏幕后走出来。
刘一刀一看到云炫伊,又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云小姐,你虽然生得丑了点,俺刘一刀可是不介意的!女人嘛,天一黑关上灯就都一样……”
“少废话,看招!”云炫伊不悦地打断他。
“那好,俺这就动手了,你可别说俺不懂得怜香惜玉。”刘一刀嘿嘿一笑,挥舞着大刀直向云炫伊冲将过来。
云炫伊轻巧一避,便没被伤到。
刘一刀反应也不慢,一刀直砍不中,便斜着削过来。云炫伊已看出此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哪容他偷袭,纵身一跃,凌空夺过他手中刀柄,立刻,刘一刀手中的刀就到了她的手上。
“奶奶的,一个女人,力气居然比我还大。”刘一刀咕哝着,仍不甘心,挥着拳头打向云炫伊。云炫伊侧身一避,揪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摔,刘一刀便摔了个五体投地。他狼狈地爬起来,见云炫伊美目凛然,正冷眼看着他。
“奶奶的,女人太厉害了嫁不出去,何况长得又不好看!连我这样的英雄都看不上,你这辈子可别指望找到婆家!”刘一刀武功上敌不过,便口出恶言。
“带着你的刀,给我滚!”云炫伊将刀子朝他扔去,刘一刀只道她要下毒手,吓得瑟瑟发抖,刀锋稳稳钉在刘一刀脚边的位置,离他的脚不过寸许。刘一刀笨拙地拔回刀,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连滚带爬地往台下跑,转眼便消失在人群。
“还有谁上来吗?”云炫伊有几分不耐烦地询问。
台下却是一片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被她刚才打败刘一刀的举止震住了。
听风阁。
风潇潇,雨脉脉。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倚着栏杆站着,脸上平和淡定地微笑。这是一个相貌极清俊的男子,凤眼,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型,嘴角隐隐有几分倨傲。只是他相貌俊则俊矣,那双大眼睛却如一潭死水,空洞而缺乏神韵。
“少爷,行装收拾好了。”书僮匆匆来报。
白衣男子转过身,淡淡道:“风三,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的。”风三答应道。原本是很想问问自家少爷为什么非要去那个地方的,但一想到自家少爷的温和外表下的倔强性子,他一旦决定做一件事,向来就没有别人改变得了,便不再问了。
“这就是扬州城么,还挺气派的。”风三不住东张西望,双目掩不住好奇。
“风三,和我说说,怎么个气派法。”白衣男子问道。
三嘻嘻一笑,指手划脚地说道:“街上好多卖艺的,还有做小吃的,嗯,那边那个小吃摊上的面条很香……”
“我闻得到。”白衣男子笑着打断他。
风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说道:“公子,那边似乎有人有招亲。”
“怎么扬州人都喜欢招亲吗?”白衣男子有几分不以为然。
风三却极有兴趣一探究竟,怂恿道:“少爷,还是去看看嘛。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他更正道:“我是说,我想去看看。”
“好吧。”白衣男子同意了。他抬起头,双目直逼天空中的太阳,却没有如常人那样因为太过刺目而眯起眼,那死水般的双目仍平淡而空洞……
风三见他发呆,便知道了他的心事,劝道:“少爷,你还记得无尘大师说过的话么?”
“他说,我命中带着前生的夙世姻缘。所以生命的前二十年是没有光明的。只要遇见了那个对的人,我便会重见光明。”白衣男子略有几分憧憬。
“少爷,你说那个女子,会在哪里呢?”
“扬州。”白衣男子浅笑,“我心里总有这样一种感觉,我要找的那个人,在扬州。而且,我还有一种感觉,这几天,她似乎在呼唤我……”
风三点头称是,又拉起自家少爷的手,说道:“少爷,先去那看看。”
“如果没有人上来比武,今天的擂台就到此为止了。”云管家对台下拱一拱手。
“谁说没有人。”一个三十来岁的黑衣男子跳上台来。论相貌,倒也算得上端正,只是脸上一条触目的刀疤让人对他望而生畏。
“在下欧阳烈!”黑衣男子身台下的人介绍着自己,“想必不少人都知道在下的来历,在下便不多说了。”
“公子,他是什么来头?”风三已挤到人群最前面,伸长了脖子仰望着擂台上,一边对自家公子解说着,“他穿着黑衣服,脸上有条疤。……其实那个比武招亲的红衣姑娘很漂亮的,可惜了脸上有个胎记……”
“风三,他是江湖上有名的‘毒手神偷’欧阳烈,擅长暗器和偷盗。”白衣男子小声道。
风三不禁捏了把汗,紧张道:“那姑娘看起来娇滴滴的,万一输了怎么办。”
“不一定。”白衣男子道,“听那姑娘走路脚步沉稳,武功并不在那欧阳烈之下。”
台下二人议论方休,台上二人已展开了比武。这一局,欧阳烈没有用任何武器,云炫伊便也赤手空拳以对,两个人拳来掌切,实力不相伯仲,不多时,已过了三十余招,实力仍不相上下。台下一众人等看得心旷神怡,不住叫好。
那欧阳烈久斗不下,双目阴鸷地一闪,生出恶毒的主意。寻着一个空子,他左手伸向怀内掏去……
“姑娘,小心暗器!”云炫伊尚不自觉怎么回事,已有一道白影挡在她跟前,那男子动作迅疾,举起自己手中的扇子一挡,三枚银针尽数钉在扇面上。
“兵不厌诈,有什么可奇怪的。”欧阳烈饶是被拆穿,还是理直气壮,台下的人大感鄙夷,都盼着这个拆穿他阴谋的白衣男子好好教训他一顿。
“公平比武中使用暗器,是为卑鄙。”白衣男子语气温和却是不容辩驳。
“说得好!”台下的人鼓起掌来,风三更是叫得比谁都响:“少爷,好好教训下这个家伙!”
“你是哪家的少爷?”欧阳烈问道。
“苏州风家三少爷,风杰。”白衣男子不卑不亢地解释。
欧阳烈不屑一笑:“原来是苏州风家的瞎子少爷,哈哈,我说风瞎子,你不在家好好当你的少爷,来管什么闲事?”
“不平之事,人人管得。”风杰正色道。
云炫伊一听他是瞎子,颇感同情,走到他身旁,柔声劝道:“风公子,这事与你无关,我与欧阳烈既未分胜负,便继续比下去,炫伊自信能收拾这无耻小人。”
这声音,说不出的柔和熟悉,仿佛几百前年失落的记忆,风杰不答,徐徐转过头。
那只是很短一瞬间的对视,却漫长得如同永恒。
似乎一道温暖的光漾在两人之间,风杰觉得一道红色影子注入自己的眼眸,然后,整个世界豁然明亮……
云炫伊脸上的胎记隐隐一闪,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风三,我看见了。”风杰痴痴地,犹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你变漂亮了……”翠依结结巴巴地,不敢相信似的说,“你的胎记……没了!”
“我的脸……”云炫伊伸手去摸自己原先长着胎记的部位。
“是你吗?!”云炫伊与风杰同时问。
欧阳烈见他们分神,手又伸入怀中……风杰从小目盲,听力比常人好,早有防范,揽过云炫伊一躲,尔后放下云炫伊,凌空向欧阳烈掠去,双脚一踢,便把欧阳烈中踢下台去。
“公子,你赢了!”风三在台下叫得比谁都欢。
“女儿,还比武吗?”不知何时,云将军已来到擂台之上。
云炫伊不答,只含笑望着风杰。
两两相望着,一种不明的熟悉情愫在心中滋长……。 云倾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