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我与何晓敏被困在地下仓库的那一段经历十分深刻。不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了种种磨难,而是我与何晓敏被困后的相依相托。
我与何晓敏的手电全部掉了,黑暗中我只能模糊的看到鼠群已经占领了台阶,整个地下仓库已经成为了鼠群的天下。
老鼠尖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那叫声就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听后让人不寒而栗。
我腿上加了把力,死死的夹着何晓敏生怕一个不慎将她掉下去。而何晓敏更是双手环抱住我的腰,在这生死关头,何晓敏并没有展现出女人应有的胆怯与懦弱,而是坚强的支撑着,甚至还不时的鼓励我。
如若换做平时,我与何晓敏完全可以配合爬上铁管。但这个时候要完成那些动作显然是需要高度配合和超人的勇气的。下面便是黑压压一片的鼠群,我初步估摸了一下,鼠群的厚度大约得有一人高了,这个时候要是让何晓敏顺着我的身体向上爬,一个不慎掉下去就算骨头渣可能都不会剩下。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我抓住铁管的双手要承受两人的体重,那不是一个轻巧活,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手指渐渐脱力,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
这时候下面的何晓敏突然尖叫了一声,她的身子一晃,险些让我脱手。我急忙问:“怎么回事?”何晓敏大声喊:“那有老鼠,快看,它们顺着电线爬上来了!”我转头一看,心立马一沉。
那根电线先前救过我一命,可是那时候我急着爬上去接应何晓敏,就完全忘记将电线拉上来,这时候反而还成为了老鼠的独木桥。
已经有几只老鼠顺着电线爬了上来,电线很滑,它们无法抓的很稳,但这不并不能阻止它们的脚步。我知道情况很危险,如果它们顺着电线爬上去,只需要在我抓着铁管的手上轻轻咬上一口,就足以将我与何晓敏送入鬼门关了。
“快,将它们踢下去!”我对着何晓敏大吼,那根电线就在何晓敏眼前大约两个手掌那么远,何晓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它们踢掉。
可是,何晓敏一近距离见到老鼠就吓的脸煞白,我夹着她的双腿明显的感觉到她在哆嗦。这个时候,我已经无法分身在去对付向上爬的老鼠,我只能鼓励何晓敏:“不要怕,它们那么小,还没有我们的脚掌大呢,它打不过你。”可是我的鼓励对于何晓敏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成效,何晓敏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这时候我别无它法,只得再次用处了激将法,我大吼:“如果你再不将它们弄下去,它们就会爬到你我的头顶,开始它们丰盛的晚餐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将它们弄下去的!”何晓敏身体颤抖的厉害,在黑暗中,我分明看到她眼角处挂着两滴晶莹的泪滴。
何晓敏带着哭腔嘶喊了一声,伸出脚用力的踢打那根电线,一下,两下,三下……
电线被何晓敏踢得剧烈颤抖,几只老鼠立足不稳,立马就掉了下去。可是何晓敏依然抓狂似的狂踢,她的身体动作的太过剧烈,使下坠的力量大增,我急忙大喊:“不要踢了,快将电线拉过来,拉到我身边来!”何晓敏好半天才停止踢打,颤抖的伸出手,将电线拉到身前。
我腾出一只手,快速的抓过电线,在腰间缠了几圈才长出了一口气。
有电线可以借力,我双手的压力大减,不过我仍不敢掉以轻心,这根电线虽然很粗,看起来很结实,但如果某处被老鼠啃食过或者已经老化,那我就死不瞑目了。
这时候我将剩余的一部分扔给何晓敏,我示意她将电线缠在我们的身上,免得我大腿脱力,将她掉下去。何晓敏依然照做,直到将我们两人缠的好似木乃伊似的才罢手。
我低头看着何晓敏,我的身体明显的可以感觉到何晓敏在不住的抽搐,我知道,她在哭。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凶你的!”看着何晓敏坚强的做完这一切,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歉。
何晓敏摇了摇头,道:“不怪你,只是因为我太懦弱了,竟然连一只老鼠都怕的要死,我真是胆小!”何晓敏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
我知道这时候女人通常都是需要安慰呵护的,只是我与何晓敏是战友的关系,这个关系不足以让我说出更多暖人心的话,而且,那个时候我对于女人还是一个天然呆,如果让我去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还不如让我上战场杀小鬼子来的轻巧。
我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就在我以为我只能一直听着老鼠的怪叫声渡过这段避难时期的时候,何晓敏再次开口了。
“你知道么?”何晓敏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不能理解她的意思,我问:“什么?”
何晓敏停止了身体的抽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小时候我和姐姐是父母的心肝宝贝,虽然家里很困难,但是父亲母亲仍然要让我们吃上白面馍,穿新扯的花布做的衣裳。那时候各地军阀已经开始打仗了,有一天,军队去我们村子里征粮,军队将家里所有的粮食全部征走了,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因为没有饭吃,我和姐姐饿的嗷嗷直哭!”我静静的听着何晓敏的诉说,在那个年代,每一个人的遭遇都可以写成一个故事,而故事往往都是悲惨的。
我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叹了口气,何晓敏继续道:“父亲没有办法,只能去当地的土财主家里借了几斗粮。我还记得父亲在借到粮回家后脸上的憨笑,父亲高兴坏了,因为他最宝贵的两个女儿可以吃上饭了。母亲忙活了半天,给我和姐姐蒸了几个香喷喷的白面馍,那馍真香。”
“我和姐姐坐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吃着白面馍,而我们都没有看到的是,我的爹娘,却正在屋子里吃着残羹剩饭,野菜草根!”何晓敏的身体再次抽搐起来,她努力的抑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我不忍她在哭下去,出声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了,小鬼子已经被打出了国门,好日子已经在眼前了!”
何晓敏摇了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道:“我记得那一年的秋天,秋风很凉,地里的庄稼收成并不好,而土财主已经开始来讨债了,父亲将所有收回来的粮食全部还给了土财主,却依然只是还了少部分的利息。土财主整天派人在我家逼我爹娘,可是我们真的无力偿还了,庄稼的所有收成已经全部还给了财主。有一天,土财主亲自来家里逼债,并要求我和姐姐与他的儿子订娃娃亲,父亲知道土财主的儿子是个傻子,当然死活不肯,我们一家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叫人打死了我的父亲。母亲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见弄出了人命,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何晓敏双眼中一片呆滞,我看着她,听着她童年悲惨的遭遇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在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组织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劝慰她,因为我感觉,无论什么语言和她的遭遇比起来都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父亲死后,母亲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也追随父亲去了,只剩下了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恨死了那个土财主,如果不是他逼迫我的父亲,父亲就不会死,母亲也就不会死。可是姐姐却说,这一切罪恶的根源就是那只来征粮的军队,如果没有那只军队,父亲就不会去借粮,也就不会酿成惨剧。”何晓敏停止了诉说,她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愤怒,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剧烈的呼吸慢慢变的平静。
“父母死后,我和姐姐成为了孤儿,也幸好一个孤儿院收留了我们。那里很简陋,也很脏,到处都是蟑螂和老鼠。只是我们已经无处可归,只能在那里得到别人的照顾赖以生存。最难熬的就是夜里,每次到夜里我都难以入睡,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我不止一次偷偷的哭。有一天晚上,我还看到姐姐将头埋在被褥里,偷偷的哭泣。日子就那样慢慢过去,我和姐姐也渐渐长大,父母逝世的伤痛也渐渐减轻,姐姐顽皮的性格又再次恢复!”何晓敏顿了顿,长出了一口气。
“记得那是一个夜里,我睡的正香,却突然被人推醒,我睁开眼睛就看到姐姐正笑着站在床上,我不明所以,正要问姐姐,就见她突然说‘敏敏我给你看样好东西’随后她突然拿出一只老鼠仍进了我的被窝里,那只老鼠还是活着的,它在我的被窝里来回蹿。那一次,我被吓坏了,从此以后只要我见到老鼠就会怕的不行!”何晓敏抬头看着我,道:“这就是我害怕老鼠的原因!”
我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何晓敏在讲述那段孤儿院生活时只是一嘴带过,但我仍可以想象,那样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敏敏,你已经很坚强了!”我本以为我的遭遇已是很悲惨的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也有着如此悲惨的童年遭遇。 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