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再兴,燕京郡河朔府人士,其先祖为大宋开国元勋二等侯韩难当。再兴幼年,父早亡,至太上皇当政时,家道已经没落,靠母亲为人浆洗,母子二人勉强度日。其人天资聪颖,侍亲至孝,十三岁中秀才,将家传三十六路韩家枪法发扬光大,打遍河朔无敌手。
怎料,韩再兴自十四岁起,连续参加三次乡试而不中,一时间惭愤交加,万念具灰,大病不起。福不双至,祸不单行,自然铁律,已成定论。青梅竹马的恋人,随作知县的父亲辗转他任,半路遭劫,下落不明。韩再兴的身体刚有些起色,母亲大人忧劳成疾,病榻缠绵三月之久,终告不支,驾鹤西去。天意弄人,天威难测,天命难为。
当时,南方太平教方兴未艾,战乱频仍,国库空虚,加大了各地上缴赋税的比例。地方上的贪官墨吏,乘机大发国难财,对百姓的盘剥到了无以附加的程度。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河朔府百姓在钟相的领导下,接竿而起,大概就在这个时候,韩再兴参加了起义军,不久便凭借高超的武艺,神鬼莫测的用兵成为钟相坐下四大将军之一,人送绰号“白袍银枪将”。起义很快便波及了燕京七府的大部分地区,农民军最鼎盛时号称有二十万之众。
燕京郡北部与呼兰接壤,东部为帝国与渤海国、高丽最重要的陆路连接通道,虽地处边陲,但是地理位置极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帝国出兵是早晚的事情。韩再兴屡次上书,或当面直陈,建议钟相与呼兰修好,搞好与渤海国的关系,同时将军队主力集中在东北部。一旦帝国出兵,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入渤海国或呼兰与帝国展开长期战斗。或者,尽起主力南下兵力空虚的济州郡,竭力靠向太平教的势力范围。这样既可以扩大战略纵深,增加回旋余地,又可以扩充势力。钟相听信谗言,并未采纳韩再兴的建议,反而下令韩再兴率五千老弱残兵驻守燕京郡南部,防卫济州郡官兵的进攻。济州郡兵力薄弱,何需防范,受主冷落,贬斥边远倒是真的。韩再兴有心克敌,却无力回天,只能徒呼奈何而已。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不久,禁卫营统领慕容楷帅六万禁卫军,与钟相的主力部队十五万人会战于河朔府。大战进行的惨烈无比,慕容楷以伤亡两万人的代价,成功地实行了凿穿战术,击溃了钟相的中军,诸军大乱,斩钟相于乱军之中,取得战役的胜利,此战是为慕容楷的成名之战。随后,慕容楷横扫燕京郡,起义军失败了。
韩再兴见事不可为,遂率军游击于燕京、泰山、济州三郡,最后成功躲过了大宋军队主力的注意,于天罗山落脚。在慕容楷帅禁卫营回驻摩天关后,帝国在燕京、济州两郡的驻军实力不强,一时也奈何不了韩再兴。韩再兴利用这难得的时机,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官匪竟也相安无事多年。直到前不久,隐忍多年的韩再兴方再现峥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成功地整和了天罗山大小十八寨,成为天罗山真正的主人。
尤半城搜集到的韩再兴的资料已是十分详尽,未到天罗山之前,就对韩再兴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闻名不如见面,见到韩再兴之时,尤半城便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异常难缠的对手。但是,事情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怎样也要硬着头皮上吧!
宾主双方在山寨议事大厅落座后,韩再兴首先向尤半城介绍了他的两名手下,二寨主刑杀,三寨主刑次,无论看长相还是听名字,二人都是兄弟俩。尤半城注目观瞧,见这刑氏兄弟身材威猛,太阳经络鼓突突的,显见是外家高手。尤半城自然也要将上官云霓介绍给对方,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听到上官云霓的名字时,韩再兴微微一愣,迟疑地说道:“上官小姐莫非就是昭阳……”
上官云霓不客气地打断了韩再兴的话,轻描淡写地说道:“这里没有什么昭阳……,只有上官云霓,作为梨山弟子的上官云霓。”上官云霓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公主的身份是何等的尊崇,怎么能随便地到强盗窝里来呢!本来此次天罗山之行就是以尤半城为主,上官云霓并不想干扰他的思路,何况如果由公主亲自来进行招安谈判,谈不成,大宋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鼎鼎大名的鹰愁七侠,今日一次就来了两位,令我天罗大寨蓬壁生辉啊!不知两位如何得闲,能来到我这穷得掉渣的地方。乡下人粗鄙,比不得京城,恐怕要令二位贵客受委屈啦!”韩再兴道。
尤半城摇头道:“韩寨主万不要如此客气,天涯邈邈,人海茫茫,能相见便是缘分。韩兄以几千弱兵,纵横燕京、泰山、济州三郡,官不能制,群豪束手,不侵民,抚孤弱,替天行道,半城心悦诚服。方今天下,内忧未平,外患将至,弟受命离京,欲令济州安泰,百姓安康,倭寇授首,愿韩兄不吝赐教。”话是半真半假,但是尤半城倒是真想听听韩再兴的看法,能不能如愿,还未可知。
“韩某久处僻壤,孤陋寡闻,井底之见,不说也罢!大人春风得意,少年显贵,又供职于帝国机要部门锦衣卫,必有真知灼见,再兴洗耳恭听,愿闻其详。”韩再兴狡猾得很,绝不会先让对手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把球踢还给尤半城。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韩再兴有的是时间,尤半城却耗不起,他索性把来意表明,道:“本官此次前来,是想与韩兄商量一下,看看我们双方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哦?”韩再兴不动声色,示意尤半城说下去。
“半城受皇命,来济州主持剿灭倭寇事宜。前几日在玄武城,半城与倭寇偶遇,侥幸胜之,而后立即赶到济州城。了解到济州的基本情况后,半城五内具焚,遂行天意杀了民愤极大的济州太守王念孙和司马郑延秀。据本官掌握的确凿消息,十日内倭寇必有大的举动。眼下,济州城的驻军不满五千,实在是难当大任。半城不才,为民请命,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能与小弟共击倭寇,保我济州一方平安。”尤半城态度真诚,言辞恳切,实有成为纵横家的潜质。
韩再兴双目冒火,睚眦尽裂,怒道:“当年河朔府会战,慕容楷杀我兄弟不下十万,钟王喋血,兄弟们的家属血流成河。我与大宋官家恨比天高,仇比海深,我韩再兴无一日不想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方解我心头之恨。本人敬大人高义,对大人不加伤害也就是了。要我反过来帮助你们,我如何向死去的兄弟交代,我又如何面对活着的人,此事绝难办到,哼,大人不用再提了!”
事情绝不会一蹙而就,尤半城早就有准备。尤半城似乎并没有听到韩再兴的话一般,悠然道:“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无论遇到多么大的艰难,总要活下去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造反的同时,当然就要有赴死的觉悟,钟相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埋怨他人。”
韩再兴眉毛跳动,露出不屑地表情,道:“大人好口才,生花妙口讲出来的话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那么,那些手无寸铁的家属呢?老人何罪,女人何其不幸,孩子何其无辜。没有亲眼见到,是想象不到当日的惨状的。哎,修罗地狱不过乃而。我与慕容楷之仇,不共戴天,某家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大人纵然说出天去,我誓不与其同日月!”
眼喷烈火,怒发冲冠,仇比天高,恨比海深,这一刻的韩再兴给尤半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终生难忘。 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