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九龙抬尸棺。九龙抬尸棺讲究的是一个“抬”字,其实那就已经落了下乘,足可见是蛮夷文化,怪不得长沙那群人去的那次凶险无比。
“你咋知道不是呢?这次看来咱们又得经历一场大阵仗啊,他娘的到时候让这粽子看看三爷我的手段。”
三筒听我否认这是九龙抬尸棺,放下了心里的那点恐惧,一边说着一边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当然这要是九龙抬尸棺,我估计这小子肯定先跑到老猫后面了。
老猫终于克制住了情绪,围着棺材的四周看了看,我则一边看着棺材上的刻画一边说道:“这龙本是祥瑞之物,况且自古以来中国阴阳家所讲求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这龙为天之使者,居然让他们来抬棺材,这是一种霸气,若是那种横扫六合杀人如麻的人用一用也未尝不可,但东夏小国本为蛮夷,被金欺,被蒙掠,甚至被朝鲜挤压,无御龙之势而有御龙之形,安能不灭?
风水之术可以说是因人而异,这九龙抬尸棺那东夏皇帝用自然是国灭族亡的命运,而始皇帝之类的用则太过自降身份,始皇者,祖龙也。
这蛮夷之地啊,毕竟对这风水一知半解,风水这东西用好了家族兴旺,用不好就是族灭之祸啊。这九龙抬尸棺最好是用来安葬白起,黄巢之类的杀神,以煞气镇住妖龙。”
说话间老猫已经围着棺材绕了一圈,四周偶尔响起的一阵诡异笑声还是会让我们头皮一阵发麻,三筒则是猛地飞起一脚踢向了棺材骂道:“笑你娘个X,你他娘的不是喜欢挠指甲嘛?娘地一会三爷把你的指甲全拔光……”
一边骂着,感觉不解恨,还拿过老猫的腰刀用刀鞘砸了几下这才住手。
常言道恶鬼怕恶人,这话一点不错,三筒的这几下下去,棺材里的动静居然消失了,而且那笑声和指甲挠棺材壁的声音也忽然没有了。
一时间周围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到一阵诡异的滴答声,仿佛是血从身上滴到地上的声音,忽近忽远,仿佛就在周围,又仿佛远在天涯。
“这棺材现在看来打不开啊,这九条锁链缠绕地很神奇,最左边的锁链连接的是棺材的右边,反之亦然。也就是说这锁链互相交错着把这棺材锁住了,除非折断这锁链不然根本打不开这棺材。”
一边说着,老猫已经抽出腰刀,双臂的肌肉开始鼓胀起来,青筋暴起,用尽气力砍在了锁链上,但是锁链根本丝毫没有变化。
这锁链是青铜炼成,那时候华夏的青铜冶炼技术已经打到了顶点,老猫虽然有千百斤的力气,但还是砍不断这锁链。
古人通过调节铜和锡的比例而冶炼出不通用处的青铜。《周礼·考工记》说: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铜越多,锡越少,意味着青铜的韧性越好,反之则越尖锐。这青铜锁链应该是钟鼎之齐,极有韧性,所以老猫的这一刀砍下去居然没有任何效果。
而且我注意到青铜锁链上刻画着很多的螭龙,这螭龙纹是在春秋时盛行开的,到了春秋末期直接排挤了掉了青铜器上蝉纹的位置,所以这具棺材里应该就是鬼谷子的某个弟子,这个山谷的真正主人。
按说以玉为棺,一般不会出现尸变的现象,玉是君子之石,而且玉锁水而去毒,可以说真正在玉棺里的尸体会长久不腐,而且身上也不会干枯萎缩,打开的时候一定栩栩如生,宛如熟睡一般。
只是玉极坚硬,雕成玉棺极难。所以一些华夏古墓中发掘出一些史前时代的玉制品都会引起考古界的一次又一次的轩然大波,现代人根本想不到以那时候的科技水平怎么能加工玉制品。
而且这么大块的上好玉石更是难得,中国有史以来发掘出的陵墓就没有以玉为棺的,即便四海尽归所有的帝王也不过是阴沉木为棺。
84年轰动一时的狮子山楚王墓出土了一具棺材,引起了考古界的轰动,就因为楚王墓的棺材外面镶嵌着无数玉片,而里面虽然是木质的,但外面的玉片足以布满整个棺材。
据说当时考古队发现了一块许多菱形玉片组合而成的一个图案,于是有人猜测墓室中可能有一个玉屏风;待到清理西侧第五个侧室时,考古人员不由的大吃一惊,整个侧室地表上,密密麻麻分布着一层玉片,后来才发现这些玉是棺的外椁,整个椁是由1600多块玉片拼成。
而今天这个棺材居然整个都是玉石雕成,上面刻画着各色祥瑞之物,手电一照色彩斑斓如梦如幻,如海上风暴后的彩虹,如海外荒岛的蜃楼。
这么说吧,如果这个棺材我们能拿出去,那么他的地位绝不亚于司母戊方鼎或者曾侯乙编钟。
这东西当然是无价的,三筒虽然爱财如命,但也知道这东西绝不是我们能弄出去的,因为一旦弄出去,也就是我们挨枪子儿的日子。但是既然棺材如此绚丽,那么里面的陪葬品也一定价值连城。
三筒也是懂些风水的,加上也出手过很多冥器,对于有些规则还是懂的。干我们这行,青铜千万不可动,就算你再爱财,也得有命去消受。
前几年有个瓜娃子不知道从哪弄了件青铜器,拿到古玩市场想出手,想出手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卖给老外,这不是找死嘛?不用警察出手,道上的几个人晚上就给他废了。
三筒当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笑嘻嘻地道:“他娘的要是里面有三爷我看得上的冥器也就罢了,我且留丫一个全尸,要是没有,我就把这棺材砸碎它,我估摸着这么大块的玉也得不少钱呢……”
我说:“别他娘的先想着什么钱了,先琢磨着怎么打开这棺材吧,他娘的这青铜链子这么厚实,老猫都砍不断,你能有啥办法?”
三筒看着面无表情的老猫笑道:“老猫,不是三哥说你,你的脑子里就想着打打杀杀,遇事多动动脑子,你看三哥我怎么打开这棺材……”
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电顺着锁链的方向朝墙壁走去。我忽然明白了三筒想干什么,心道:“这厮果然遇到能赚钱的机会,脑子就他娘地特别灵活……”
老猫自然也看懂了,想必是因为老猫想要的东西就在这棺材里,一时情急,反而陷入了当局者迷的困境,此时让三筒这么一提醒,也领悟过来了三筒的意思,急忙跟在了三筒后面。
三筒朝边上一走我就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了。这厮脑子虽然不笨,但是思维方式更接近于斯拉夫人——直接,简单,暴力。
既然这锁链老猫砍不断,那就只能去墙壁上找到锁链的源头,将石壁上的固定之处整个弄下来。这样就像解鞋带一样按照顺序把缠绕在棺材上的锁链解开。
这些青铜锁链并不太过粗大,或许铸造技术太过完美的缘故,这些锁链很结实,但只有婴儿手臂粗细,况且这间墓室也并不大,锁链总体并不长,一旦按照三筒的法子从源头处将锁链整个拆下来,那么我们三个应该足够把这些锁链绕过来。
三个人顺着一根锁链走到尽头,我和老猫还没注意,却已经听到三筒的一声欢呼。
“他娘的,这次发达了!发达了!你看看这锁链尽头的东西!也是玉啊!这他娘的赚大了,就是这玩意大了点,不过没事,他娘的只要有宝贝,三爷我有的是力气,咱们这次拿不了,下次再来一次……”
一边唠叨着,三筒已经顺着墙壁向上爬过去。我和老猫顺着手电的光亮向上一看,也是一阵惊呼。
就在锁链的尽头,墙壁上一个颇大的洞穴,里面一匹玉马正在扬蹄狂奔,而青铜锁链的尽头就在玉马的身上。
那匹马浑身碧绿,在手电的光芒下散发着荧光,神态丰美,极具神韵。雕刻着的手法仍旧是那个时代古朴而又夸张的方式,但那种写实的风格让整匹马似乎活过来一样,马尾微微向后翘起,似在说明此时马匹疾奔的速度。
怪不得三筒要惊呼,这样一个东西,就算不是文物,但就是这块极美的玉,还有那精美的造型,也是价值连城。
更可贵的是这马居然和真马一般大小,这么大一块的翠玉更是难得,马身上鞍羁辔头一应俱全,闪着金黄色的光芒,让人一阵目眩。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根锁链看似是连接在马的挽具上,但实际上却是连在了石壁上。
然而我手里的手电轻轻一转,却猛地一阵颤抖,那匹马的眼睛……
那根本不是马的眼睛,更像是一只狐狸的眼睛,细细的眯着,琉璃色的瞳仁惟妙惟肖,显得无比邪恶,仿佛在嘲弄世人,又仿佛用一种极端轻蔑地态度看着我。
但揉揉眼睛再看,却又觉得无比温顺,仿佛在邀请我们骑上去一样。
我觉得那匹马的眼睛在盯着我,心里一阵烦躁,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急忙把头转了过去,那种寒冷和烦躁的感觉忽然消失了。
然而我换了个位置,再看时那种烦躁的感觉愈加强烈,这次甚至连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应该永远这样看下去。
心里明知道这里有古怪,甚至是一种邪术,但就是迈不开步子,头也不想离开。
朦胧中,我似乎忽然骑到了马背上,这匹碧绿的马儿载着我腾云而起,不知道飞到了哪里,终于停了下来。
我四周全是雾气,朦胧而又柔和,从未听过的音乐声渐渐响起,悦耳动听。我想跟着哼几句,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调子,这匹马到了这里之后就顿足不前,忽然前蹄玩去跪了下来。
我仍在马背上,不知道这又是什么邪术,但很快在雾气中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如幻如梦。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根本看不到那个人在哪里,只觉得这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种如麝如兰的香味儿慢慢传来。
那个声音传进我的耳朵后我很快忘了这声音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在脑海中还残留着他的话。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孩子,你的灵魂在那个空间已经得到了涤荡,肉体已经升华,所以你现在来到了这里。”
那个我看不到的人说完这句话,我眼前忽然的一切忽然变了,又回到了我刚才呆的那个墓室。
仍旧是那具水晶棺材,仍旧是那九根锁链……
那个飘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背叛,自私,嫉妒,疯狂,杀戮,嗜血……这才是人性的基石,一切的道德都不过是你们自我约束出的价值,在人的本性中一文不值……
道德的约束,以及信任什么友情之类的东西让你们的灵魂已然玷污,所以你们永远不会得到永生,因为你们的灵魂已经背叛了人性,背叛了你的本心。
告诉我,弱肉强食难道不是天性嘛?难道损人利己不是人类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嘛?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永远解脱不了这个本性,从你的父母孕育你的那一刻,你的成功就意味着你已经杀死了成千上万个兄弟姐妹,你成功地活下来了,如果当初不是你获胜,现在你父母的儿子就不会是你,而你也不会存在……
既然你在还没有灵魂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杀戮,那么你还相信什么道德嘛?
背叛,自私,嫉妒,疯狂,杀戮……可以让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但同样会让你背上世俗的咒骂……但终究那只是凡人的咒骂,你抛弃所有的道德,将获得永生……因为每个人的本性都是邪恶的,即便有一丝的所谓道德,也已经压抑住了人的本性,灵魂便不会纯洁,而你将不会永生,灵魂只会在你们自己所创造出的道德中接受无尽的审判……这种审判,原本是可以不存在的……
孩子,你看看你所信任的所谓朋友在干什么……”
他的话似乎有种魔力,让我无从辩驳。我似乎隐隐觉得并不对,可是却不得不审视自己。
扪心自问,在经历困难的时候,假如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我会选择献出自己的生命嘛?
扪心自问,在自己父母孕育自己的那一刹那,人生的竞争就已经开始,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大脑,更没有经受任何世俗道德的约束,那时候的我是不是才是纯粹的我?才是纯粹的我的本性?而那时候的我做的是什么?的确是成功后杀死了剩余的兄弟姐妹,只留下我自己一个存活下来。
难道这才是人性的真相?
正在思索,那个人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忙朝旁边看去,此时我就站在那个洞穴的地面上,就在我刚才站的地方,而我看不到自己,只能看到自己的肉体在那马的雕像下发呆。 墓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