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走了这两个倒霉蛋,这一天终于清静了。谁知道刚躺下,敲门声又响起来。我看看卜算子,问他这一次是谁?卜算子说别问他是谁,叫他滚。我就对着门喊了一声滚。
我爸的声音在外面说:“还没睡吗嗷嗷?:”
我瞪卜算子一眼:“我爸,你弄准了再说。”
卜算子说不对,边下床边说外面还有人。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爸。我让爸先进屋。又往外面望了望。果然望见一个影子往后退了退。看起来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我就来了胆子,低喝一声过来。那黑影子果真胆怯地往前走了几步。到我跟前。
我一看就是下午送我从野魂城出来的高个子白脸。不对呀这。我现在可是好了的没有灵魂出窍,我怎么看得见他了。我转头去看卜算子,卜算子已下床来到我身后。我问他,怎么回事啊表舅爷,我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高个子白脸不服气地说:“谁是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干的可是正经差使。”
卜算子说:“你遇见了这么多事,修练成阴阳眼了。”
原来是这样,我问高个子白脸:“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儿干什么,想暗害我不是?”
高个子白脸说:“我奉城皇爷的命令来保护你。”
保护我?那不就是看着我怕我逃了吗。我一挥手说:“你该死哪去死哪去,离我远点儿,我现在烦着哪。”
高个子白脸说:“那我该去哪儿啊?我在这儿,你不高兴,我要是回去了城皇爷不高兴,我怎么办呢?”
这家伙有点儿像我,肯定是老实惯了。我现在不能老实了,再老实小命就不保了。我很同情他,对他说:“你这人,啊不,是你这鬼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你离我远点儿,我高兴了吧,你又不回城皇爷,呸,是死胖子,你又不回死胖子那儿去。他就高兴了。你现在爱上哪去玩上哪去玩儿,你也高兴了。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高个子白脸人高兴起来哇地大叫一声,吓我一跳。他一鞠躬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的教诲我永记心上。”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我骂了一声你爹那个蛋。
高个子白脸恭恭敬敬地说:“您说什么?”
我说你干事得会干,不能死干。
高个子白脸嗯嗯应着退出去了。
我这才往屋里退。一退撞到卜算子身上,他还站在我身边看着哪。对我直竖大拇指:“高,高,嗷嗷,没看出来你也挺能捣腾的。”我说表舅爷,我又不是笨蛋,啥事儿心里没数啊。就是觉得与人交往不能老算计人家或者占人家便宜。所以有时吃点儿亏。小来小去的也没放心上。这与鬼交往,就不用客气了。
卜算子嗯嗯点着头说,嗷嗷,你还是不客气的时候更地道些。
关上门我们坐回床上,我爸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爸你怎么了,有事儿你就说。
我爸嘴唇动了动,伸手用力抹了一下,下决心地说:“嗷嗷,你是爸妈从外面抱来的。”
看我爸紧张的样子,我点着头说爸我知道,大概知道一些。
我爸松了口气说:“你都知道,我就不用担心了,你上面有两个姐姐,我和你妈商量着要个儿子。去找你干爸看过,你干爸说我命里无子。我不信,也找其他人算过,都说没有。计划生育抓得又紧。所以再要一个必须得是儿子才行。”
“找你干爸,你干爸说要在命里换一个儿子回来,他也没这个本事。你干爸就给他师父打了电话,带我去找他的师父。他师父不在家,出去给人算命了。不过他走时给家里人留了个字条。意思就是叫你干爸来了去找你干爸的师父的师父,有地址姓名还有你干爸的师父写给他师父的信。”
“你干爸那人有点儿诡,他笑着说这是他师父拿不下来这事儿,算出来我们要来找他,提前开溜了,死要面子。把我们推给了他师父。我和你干爸就找到河北你干爸的师爷家,因为有你干爸的师你的信。他也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听说我们想找他换胎,你干爸的师爷直摆手,连说他不行不行。他说干这事儿是要折寿的。我和你干爸很失望,但人家都说了折寿的话,也不好再求人家。你干爸的师爷看我们大失所望,对我们说,他那里刚好有一个两岁的男孩儿,是从火车站捡来的,问我愿不愿意收养。”
“我当然愿意。你干爸的师爷又把你的生辰八字写给我。我不解地问他,你从车站捡来的,怎么有这孩子的生辰八字。因为我当时想,假如他捡你回来时就留有生辰八字,他应该把原东西交给我。他说这生辰八字是他推算出来的。”
“你干爸看了生辰八字,皱着眉头想问他师爷什么,他师爷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干爸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回来时我问你干爸怎么了,你干爸说没事。不能这样回去。要不附近村里全都知道孩子不是亲生的,对孩子不好。”
“你干爸带着你在县城等着,我回家带着你妈跟村里近人说出去要个孩子。那时大家都理解想要个男孩的心思。我和你妈带着你在外面呆了三年才回家。奇怪的是,第一次见到你就是两岁左右的样子,过了三年还是两岁左右。回家干脆跟人说你两岁了。我跟你妈很发愁你光长年龄不发育的事儿。没想到回家以后,你动长了,和其他孩子一样生长了。”
“我和你妈为你的正常生长高兴了好一阵子。直到你十岁那年,村里来了个算命的。说你三十岁头上有大劫。我才明白当初你干爸看到他师爷给的生辰八字时为什么摇头。这也是我第二个感到奇怪的事。你的年龄本来是我和你妈从你动长那一年开始按两岁算的,根本不是你的实际年龄。而那算命的说你三十岁头上有大劫,刚好赶到你三十岁头上,这事儿怎么这样巧合。”
我爸说到这儿看向卜算子,想从他那儿得到解答。卜算子说:“命中注定。”
我爸说:“嗷嗷,我把该告诉你的事儿都告诉你了,我还担心你接受不了,不想你提前都知道些了。”
我对我爸说我三十岁这一年,奇怪的事儿可真多啊,我现在竟然又成了阴阳眼了。还要去当什么城皇爷,连小鬼见了我都要怕几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压根对那狗屁的城皇爷不感冒。
我爸只是叹气。我说爸你去睡觉吧。这事儿看起来凶险,其实转机还是很大的。你看啊我干爸的师父在我十岁那年就算出我有大劫,只要遇上那个人就能逢凶化吉,富贵相伴。现在我遇上我表舅爷了。还有燕子,她也被人算过卦,只要她二十七岁遇上她梦里和现实在同一个地方见到的那个人就能化险为夷。燕子也遇上了我。按卦理推我和燕子都应该平安无事。
卜算子也叫我爸放心,他说按卦理上推是不会有事的。
我爸手按了几次床,又想走又不想走。最后还是回堂屋去了。我爸走后我对卜算子说:“表舅爷,看来这个城皇爷我还真不能当。我爸我妈哪爱得了这个啊。还有燕子,她一家人肯定眼巴巴地牵挂着她呢。这都是因为跟我在一起能夺过一劫,硬是不来打扰她。我怎么也不能让燕子陪着我离开阳世间啊。”
卜算子淡淡地说,瑶瑶来了,我们的胜算又加几分,办法总是会有的。睡觉吧,别还没被别人打跨,先把自己给熬跨了。
我们这一夜睡得很晚,第二天半上午才醒过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卜算子和燕子都不在家,漠漠也不在。我妈见我醒来,给我热了饭。我问我妈他们人呢?
我妈说你爸去那边看猪去了。你表舅爷和燕子好像去接什么人了。我一摸我的手机真没在身上,卜算子把我手机拿去了。
我刚吃过饭,就有人喊我。出屋门一看是我们村里的麻哥。我说麻哥你怎么回来了。
麻哥在省城工地上做建筑活,和麻嫂两个人一起干,现在都是小道包工不少挣钱。一般不是农忙是不回家的。麻哥说你嫂子身体有点儿不好,回来看看。昨天晚上到家的,今早上就撞邪了。又哭又闹的,闹到后边说要找嗷嗷,我还以为你没回来呢。
找我?我奇怪地问,心里想着现在鬼都躲着我,还有找我的?
这时麻嫂子说话了,她的声音挺像一个老头的。她说:“嗷嗷,我是你昨天下午见到的大伯,我们不要钱了,听说你有办法送我们走,把我们送去奈何桥吧。”
靠,这话还真不能说到前头,昨天我那是缓兵之计,就那么一说,现在还找上门来了。这事儿哪有那么好办的。
这边还没完呢,又有一个进门了,也是找我的。
半个小时工夫,家里来了十来个被鬼上身的人。连家属二十多人站了一院子。被鬼上身的人都是找我要我想办法送他们去投胎的。不用说,昨天下午那帮鬼全来了。
我看看天阴得厉害。滴溜溜地要下雨的样子。怪不得这么多鬼都能上人身上找来。这下好了,不管我拿不拿得下来,在本地儿的阴阳两道是一下子都出名了。
我没辙。想想卜算子说过的做人不能太老实。我要说不行现在这一摊子就没法收拾。缓兵之计继续缓。我拿过一张黄纸来。像模像样地往那一站说:“都别乱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来来,先统计个名单,统计过的赶紧回去老老实实在家听信儿,别到处乱跑,错过了时机自己负责啊。”
我这一招还真灵,一会儿各自家属拉着清醒过来的病人相继离开了我家。我暗暗夸奖自己,随机应变,临危不乱。至于接下来怎么弄,我是一点儿谱也没有。 易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