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着出了航哥的小院,那高个子白脸人还在外面等我。我就跟着他转出小巷,沿着正对大门口的那条大道往前走。不多远前面有一处高大的空间,这大道正对着那处空间的入口。我们进去,看到里面像是个从前的公堂。一个人坐在上面,一边还有个文书。两边站着好多小鬼。我一看那文书不是别人,正是航哥。我想他是从别处抄近路过来的。
坐在上面那人黑黑胖胖,一脸大胡子。我说我脸蛋给电焊烤黑了,和他一比我顿时有了信心。有自觉地笑了笑。
黑胖子见我笑,很严肃地问:“下面站的可是嗷嗷?”
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见风使舵,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是实话实说。我这会儿也不怕它,反正都灵魂出窍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死一次。我看他脸黑黑的,那严肃劲儿越发好笑,问他:“黑胖子,你不认识我?”
黑胖子哼了两声往一边别了别脸。我当着这么多小鬼的面这么叫他,他肯定觉得挺没面子。黑胖子加重声音又问:“你可是嗷嗷?”黑胖子为了显示他的能耐,问过我后又噼哩啪啪地报出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得意地等我回答。
我反问他:“你认识我?”
黑胖子说:“了如指掌。”
我没好气地说:“你都认识还问个啥劲,有意思吗这?”
航哥在上面暗暗对我竖大拇指,两边的人也都暗暗发笑。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当官的怕老百姓?
黑胖子见这样下去不行,就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嗷嗷,直说吧,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你去阎罗王身边去协助他,他身边缺一个人手。二是你坐我这个位置,我去侍候他老人家。”
“等等”我打断黑胖子的话,“去侍候阎王,敢情我家的事儿全是那老家伙挑起来的,就是为了让我去侍候他?”
黑胖子想笑又不敢笑:“嗷嗷,什么老家伙,那是阎罗王,你说话小心点儿。再说就凭你还能让阎罗王出面?也就派了个阎罗殿高手立皮衣出来。立皮衣不想把事情搞砸,就采用了变通的法子。我去顶你的职,你来顶我的缺。反正两样随便你选择一样。你看呢?”
黑胖子说完乐呵呵地望着我,那意思是我对你够意思吧。我这下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都不难为我。因为这两条不管我选哪一条都能直接或间接影响着这些人。我立即反对说:“我两样都不选择,立皮衣呢?他在哪儿?你让他出来说。”
黑胖子啊了一声说:“立皮衣不在,二选择一你都不干,这可由不得你。你想想你在阳世上有什么好,整天累死累活的还得受气你能得到什么。早晚都得走这一步,你这差使多美呀。”
“美个屁!”我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知道自己有了放肆的资本,所以就更加放肆。你想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时间是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得放肆时且放肆,莫得无花空折枝。我说:“我在阳世有更美的事情,我三十头上才找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正一天不见如隔三秋的好时光,你给个天皇老子我都不想干,还到你这破地方来做……。。”
我忽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这叫什么官职。就问他:“做什么来着?”黑胖子说做城皇爷。
我接口说:“对,我哪有心思到你这来做城皇爷,还得死后才来”
黑胖子哈哈一笑说:“高嗷嗷啊高嗷嗷,你可真有意思,到现在还做着娶媳妇的美梦呢?你可是在阎罗殿生死簿上都挂了号的。再说了就算天下人都能结婚,你也不能。还和你那燕子结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黑胖子的话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像真有过硬的理由在。不单单是生死簿的事。我稍微客气点儿说:“胖子,你说说清楚,什么我不能结婚,还特别不能和燕子结婚?”
黑胖子见我语气变缓,小小得意地问:“嗷嗷,你表舅爷没告诉你啊。你是童子,至阴童子,知道吗?你是不可能结婚的。你在两岁时,被封了六十年,整整一个甲子。你都是两岁。你都生活在至阴的环境中。如果你一直不脱离那个环境,那么生死簿上就一直没有你的名字。后来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世上,那你就只有三十岁寿命。”
什么至阴的环境?我问黑胖子。我隐隐想到了什么,两岁,至阴的环境,汉王墓,难道我就是那个墓地里的孩子。我原来一直怀疑年龄上的差别,按黑胖子的说法,我竟然被封在了两岁上六十年。那这个差别就不存在了。况且当时,我爸的确是通过我干爸直接去找了干爸的师爷李老头的。按村里人说法,因为我上面有两个姐姐,我是爸妈躲计划生育到外地生的。出去三年,回家时我都已经两岁了。这些都说明,我完全有可能是那个墓地里的孩子。而卜算子原先就是生活在墓地里的,这也许就是卜算子一直对我非常好的根本原因。
黑胖子见我不知道这些情况,就没有正面回答我,绕话说他只知道这些,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接着说:“你本来不可能有机会恋爱的。可是阴差阳错的你遇上了燕子。”
我一听黑胖子说我遇上燕子是阴差阳错我就又烦了,叫道:“黑胖子,我刚才叫你胖子都没带前面那个黑字。我遇上燕子是天大的缘份,怎么到你嘴里就成阴差阳错了?十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和燕子容易吗我们?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黑胖子不理会我,淡淡地说:“嗷嗷,燕子是童女,童女你知道吗?她也是不可能结婚的。”
我终于控制不住骂道:“死胖子,扯你爹那个大蛋。摊到我身上的就没好事是不是?我知道你想让我顺当过来做事你好交差,可也不带你这么损人的吧。”
黑胖子并不生气,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问我:“嗷嗷,你们怎么认识的?可还记得?”
我站累了,两边看看没找到座,一屁股坐地上说:“她打听道儿偶然认识的,这有什么关系?”
黑胖子一看我一屁股坐地上,大概是觉得不雅,吩咐说:“给未来的城皇爷看座。”就有四个小鬼给我抬了个土墩子过来。我坐下来后他接着说:“你觉得那时候你们两个有恋爱的可能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这黑胖子八成有病,哪有两个陌生人一见上一回面就有恋爱的可能。这话不是白问吗?
黑胖子不急,有条不紊地说:“嗷嗷,你再想想,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拉近关系的,她表现得很愿意和你亲近。想想,想想。”黑胖子说这话时还笑了笑,好像深知这里面的玄机。
我看黑胖子有理有据的样子,认真想了想和燕子相熟的过程。我们刚开始接触本来不多。所以很容易想起来。就是那次在瘦西湖不期而遇落水之后我们才熟络起来的。那之后还互相留了电话,并且她哥刘丁好像也没怎么反对。
我给黑胖子实话实说,想听听他怎么解释。
黑胖子狡猾地笑着问:“真的是不期而遇,先前没有一点儿其他征兆?”
我不打算瞒他,估计也瞒不住。就是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玄机。我说有,我们两个人都做同一个相遇的梦,梦里和现实情况几乎没什么差别。有一点不同的就是我没有去五亭桥,直接去了小虹桥等她。
黑胖子有意吊我胃口说:“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我很虔诚地问。
“刘燕子是一个童女。她也找人算过卦。并且她知道她二十七岁上有一个坎,人家明确告诉她,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没命了。并且人家连卦钱都没收她的。算卦的还告诉她家人,过不去这个坎,千万不能恋爱或者订婚,更别提结婚的事了。她家人自然要问人家怎么个破法。人家给她说如果你在那一年,在梦里和现实中能同时在一个地方遇见一个人,那么跟着这个人就能躲过这一劫。”
我不能确定黑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从感觉上,百分八十就不会假。因为这事儿很简单,如果黑胖子撒谎,我只要见到燕子一对证谎言就不攻自破。所以黑胖子没必要扯这个谎的。如果黑胖子说的是真的,我也就能理解我和燕子从相识到恋爱为什么发展的这么快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在和我不太熟的情况下不顾工作和我一起去找墓地里的孩子,经历很多事情的深层次原因。我不能不想到,燕子真的爱过我吗?
黑胖子见我心生疑或,规劝我说:“嗷嗷,阳世间一切多是假相,爱情,亲情,友情什么的,都是出自各自的需要。没有谁会真心对你好。你看你到这里,在这阴间,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两条路任你选,这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好事。而你是天生就有,你还犹豫什么?”
不知怎么的黑胖子的话让我觉得有点儿像电视购物的广告,你还等什么你还等什么。不管这些了,现在的问题是先离开这地方再说。如果想走,还真不能把路给堵死了。
想到这我对黑胖子说:“我再回去好好想想。即便要来做事,也得先和家人打个招呼什么的。”
黑胖子嘿嘿一笑说:“嗷嗷,少耍心眼儿,等你坐在我这位置上,你就知道跟我玩小聪明有多可笑了。你尽可以回去想。我先招呼你一声,你只有三天的时间,包括今天在内,第三天的夜半子时,你必死无疑。”
我惊骂道:“死胖子时间这么短,我还有很多亲戚朋友都看不过来呢,你绑票撕票也不带这么急的啊。”
黑胖子阴笑着说:“你知足吧嗷嗷,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儿。你这新官上任还能先来考察考察,我来时可是一无所知地就给拉过来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说死胖子不说这个了,就问你一件事,我和卜算子是什么关系?卜算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墓地里的孩子?
黑胖子摇着头怪笑着说:“你这是三个问题,你去问卜算子,他全知道。” 易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