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把这老婆子拉扯到堂屋,卜算子看着我们的样子想笑又不好笑出来。对我俩说:“你俩怎么这样不尊重老人,对老人家客气点儿。”
铁老婆甩开我和燕子的手,讨好地对卜算子说:“还是您老好,年轻人就是不懂事。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娄一逸和淡漠听不见我们说话,只看见卜算子一个人像对几个人在说话。脸上的表情很惊奇。
卜算子捋了捋小胡子说:“你说您老也是,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不在家守着,到处瞎跑个啥,还净给人家添麻烦,在这儿不讨人烦吗?人家孩子病成那样能给你好听话,你还不如回家图个清静。”
铁老婆委屈地说:“我是那没事找茬儿的人吗。你问问他们都做了什么,那孩子,一泡屎拉在我家门口,这不成心恶心我吗?我啥时间受过这个气啊我?今天你来了我正好托你传个话,给他们把话挑明了说,看看到底谁错在先,还要撵我走。”
卜算子笑笑说:“您先别动这么大火气,就算是真的,一个小孩子家懂个什么,咱这么岁数了,犯不上跟一个孩子记较。”
铁老婆不大乐意地说:“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
卜算子转问淡漠:“你那趟带孩子出去,孩子可做了什么?”
淡漠疑惑地说:“没做什么啊,一个孩子能做什么,就在路边上拉了泡屎。这也不沾边啊。”
卜算子哈哈笑起来说:“沾边,沾边,就是这泡屎惹的祸。拉哪儿了?”
娄一逸看着淡漠,淡漠说:“就路边上的一个小土堆上。到处都是玉米地,孩子突然说要拉屎,我不想让他拉路上,也不想让他钻玉米地,那堆土上刚好空着,就拉那儿了。”
卜算子说:“那是人家的坟头,这正好拉人家门口了,还刚好被人家撞上,人家老不乐意,就跟着到你家了。这是跟你们讨个公道呢。你们不明就里,给孩子吃药打针地看,看不好的。”
娄一逸抱怨淡漠说:“你看你,你怎么能让孩子在坟头上拉屎呢”
淡漠委屈地说:“我哪知道啊,我知道的话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靠近坟头啊”
卜算子看看他们两个说:“你们也别着急,我问问铁老婆是个什么意思,同她商量商量”卜算子说着商量商量,我和燕子则逼近铁老婆,一人挎着她一只胳膊说:“我们扶着您点儿老人家,别站得太累了。”
卜算子对铁老婆说:“人家当时是不知道那是你家门口,不知者不罪,你看你是个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老在人家这里呆着,你那家还没人照看呢,别到时再给别人占了。”
铁老婆看看不答应也不行,还是好说好散吧,她说:“我也没啥好说的,给我烧点纸钱赔个不是就成。”
卜算子把铁老婆的话转给娄一逸和淡漠两个人。两人满口答应。立即就说些赔理道歉的话。娄一逸马上就让淡漠去村里小店买纸回来烧了。铁老婆自然满意,不用人家撵,体体面面地自己走了。等那孩子醒来,吃饭干什么一切如常,再也没说肚子疼的事儿。
娄一逸与淡漠两个人自是千恩万谢,把卜算子当菩萨招待。安排住处那是自不必说。
待天亮起来,娄一逸与淡漠早早起来,做了一桌子饭菜,少不得又是一番款待。我对卜算子说:“表舅爷,你别光顾着吃吃喝喝,你得问问清楚这是哪里,离沧州多远。要不要你问他家要点儿钱,好搭车走。”
卜算子大声回答我:“你说什么钱?人家这样招待咱,咱只不过帮了人家个小忙,怎么好意思管人家要钱?”
娄一逸连忙放下饭碗,问:“要多少钱?”
卜算子赶紧表示拒绝:“我哪能要你的钱,是跟着我做事的神灵,说我老是给人家白帮忙,弄的连搭车的路费都没有。我心说没有就没有呗,走路不也是一样能到家吗?哪能给人家做点儿事就收钱的。”
娄一逸忙喊淡漠去拿二百元钱来,对卜算子说:“你帮了我家这么个大忙,我们怎么能让你走着回去。”
淡漠取了钱来递给娄一逸,娄一逸把钱塞给卜算子说:“老先生您就别客气了。这是我们一点儿心意,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们。”
卜算子半推半就地说:“这哪能收钱呢,这哪能收钱呢,你看这不收还不行”说着就把钱装进了口袋里。然后问娄一逸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沧洲有多远。娄一逸告诉他这里仍是沧州。沧州下面的一个县级市,任丘市长丰镇娄河村。
卜算子问娄一逸从这里去沧州方便吗。娄一逸说从镇上坐车到任丘,有直达沧州的汽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吃了饭卜算子向娄一逸他们辞行。娄一逸坚持开着自家的家农用三轮车把卜算子送到镇上。卜算子在镇上上了一辆公交中巴,打算先到任丘,然后再转车去沧州。
按说这个时候坐车去县城的人应该不少,可是这辆车上却没有几个人。卜算子上去等了一会儿,车子也不走。我对卜算子说:“表舅爷,这车子好像在等什么,这些镇里开往县城的车一般是十到十五分钟一辆。这车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
卜算子低声说,是有点儿怪呀。然后卜算子问开车司机:“师傅,走不走啊,怎么到现在都不走?”
司机眼睛一直往镇里来人的路上看,很像在等什么人。说:“再等等,实在是不能走,能走早就走了。我已经误了般次,刚被罚过款。我早就想走了,可是,现在不能走啊。您要是实在等不了,先坐别的车走吧”
卜算子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机不肯说。卜算子就坐在车上等。我和燕子都建议卜算子换辆车走,卜算子不干,说他要看看到底为什么。这老头倔劲我上来了还真够呛。
等了大概有半个来钟头,镇里路上过来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穿一件红色上衣,黑色马裤,戴一茶色眼睛。走过停在路口的这辆车,就往进城的路上走去。
司机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拦住那女人说:“大妹子,等一下,我们有点事儿请你个忙。”
红衣女人就站住,问他什么事。
司机请求说:“大妹子,我想借你的衣服一用。”
女人一愣,很愤怒地看着他。司机解释说:“大妹子你千万别误会,这一边就有服装店,你看中哪件衣服俺付钱,你就换下来,把这件红衣服给俺就行。”
女人继续愤怒地看着司机,说:“这事儿你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司机苦着一张脸说:“大妹子,不说不行吗?你又不亏本,就要你一件上衣,俺真的有大用处。”
红衣女子毫不为他所动。咄咄逼人地问:“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报警了。”司机忙拦住,无奈地说:“那我就说了,你也别生气。像俺们跑车的,很相信运气。隔段时间俺都会找算命师给看看。俺今天的运气很背,必定会出大事。那算命师叫俺不要躲,他叫俺花点钱,给俺指点个破法,就能把这场大劫给化解了。就是让我在这等着,就在这个时间点儿,有穿红衣服的女子经过,叫我拦下来。借衣服一用。可度过此一劫。”
那女子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帮你这个忙,这事你不早说,早说早办好了。”女子说着就往旁边的服装店走过去。司机立即讨好地笑着跟过去说:“我哪知道妹子做事这么痛快。早知道妹子快人快语,我就直说不就完了吗?”
两个人走进服装店,卜算子从车上走下来,盯着往镇里去的路上看。我和燕子很诧异,以为老头哪根筋又搭错了。所以我俩也跟着他往那条路上看,看看是什么物事这么吸引卜算子清高的目光。
顺着卜算子的眼光直线朝前延伸,我看见了一个红衣姑娘。和先前那个不一样的是,她穿的是连衣裙,通身都是红的。也是骑着一辆电动车。只不过这个姑娘比先前那个更年轻些。我立即就明白卜算子的意思了。他认为司机应该把这个也拦下来,这时司机陪那个穿红上衣的女人去了服装店里,岂不是把这个主儿给错过去了。
卜算子对这姑娘招招手。这姑娘以为是熟人,就把车子靠边停了,问卜算子有什么事。
卜算子搭讪说:“你这是进城吗?”
姑娘点头说:“是啊,大伯你有啥事就说。我这还急着有事呢。”
“那你在村口碰见那谁了吗?”
姑娘左右看看说:“谁呀,你是说住在最外头的那个老大娘吗?就是会给小孩子叫魂儿的那个?”
“就是她吧,她给你说起我没有?”
姑娘疑惑地说:“没有啊,您认识她?她知道我要进城,就给我说今天天不好,改天再去吧”
卜算子哦了一声说:“那就算了,我以为她说起过我。也没什么事,你怎么不改天再进城呢。”
姑娘抬着看看天说:“今天天气挺好的大伯,那我先走了哈。”
卜算子失望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又坐回了车上。我和燕子也跟着他叹了口气,怪模怪样地看着他。卜算子挥挥手:“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我和燕子笑着离他远点儿。
一会儿那司机和女子回来。那女子已另外换了一件上衣,骑上电动车走了。司机则把女子的红上衣放在车前轮下,慢慢开着轧过去。然后停车,把衣服捡起来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司机重新上车,松了口气。一看卜算子还坐在车上。他没想到有人这么实诚,都不知道换一辆车走。大大咧咧客套说:“让你久等了,咱这就走。终于没事了。”
司机说着拧钥匙启动发动机。卜算子说等一下。司机困惑地扭过头来,心说你都等了这么久不就盼着早点儿走吗。卜算子说:“看你今天这么麻烦,干脆不出车不是更省事些吗?” 易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