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娘仔细回忆着那天她和唐文渊见面的细节,应该没有人发现。元净大师与戚慕恒、耿太夫人熟识,可一定不会认识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妾室。唐文渊多年未回金陵,这些年在马帮生活,风餐露宿,整个人变化极大,相信这寺里的人也不会认得他。
“贱妾如何敢惊动元净大师,远远地听了元净大师讲法已经是贱妾的福分了。元净大师亲手所写的平安符,贱妾不敢指望。”冯姨娘委屈地看着戚慕恒。
戚慕恒沉吟着道:“你去听了元净大师的法会?我也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元净大师,他如今可好?腿上的伤好了么?”
“还是有些不大方便,毕竟年纪大了。”冯姨娘小心地答道,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若是一年前腿上未愈,现在恐怕是不能好利索了的。
黎茗衾看向戚慕恒,这个人真是坏。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你确定你去听了元净大师的法会?冯姨娘,你不是见鬼了吧?”
冯姨娘愣住了:“不知夫人怎么会这样说。”
“元净大师一年前腿伤脓疮溃烂,尝试刮骨之法,不幸更加严重,正是八月间圆寂的。最近的确有人开了法会,却是净元大师,元净、净元,你会说自己一时口误说差了吧。可是这位净元只有三十多岁,年纪一点都不大。”黎茗衾同情地看着她。
“这……侯爷救贱妾,夫人她……”冯姨娘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黎茗衾只是问了一些简单的问题,夫人询问妾室离府时做了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事。她一开始便答错了,她有些害怕这件事最终的结果。
她的确去了寺院,并在那里见到了唐文渊,她本想用法会的事遮掩过去,如今根本不行。也许黎茗衾下一步就会利用她说了谎,说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你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黎茗衾想要把这件事丢给戚慕恒处理,回头看他时,觉得他的脸色比预期的要不好一些。
“贱妾……”冯姨娘明白戚慕恒是指望不上了,她得再忍忍,只有过了这一关,以后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贱妾去了当铺,典当了几件首饰,想把换来的钱给贱妾娘家送去。方才贱妾是怕这样说外人若是听了,会觉得贱妾对夫人不满,贱妾不想让侯爷误会,才说了谎。”
这话说的,就好像黎茗衾平日里苛刻了她一般。黎茗衾很想把她轰出去,这样才好眼不见为净。若非戚慕恒相信自己的为人,恐怕此刻就让她得逞了。
“侯爷,妾身觉得这件事还是交给侯爷好。”黎茗衾喝了口茶,像是一点都不生气。
戚慕恒道:“内院的事,夫人说了算。”他冷冷地看了冯姨娘一眼,“从前是太放纵你了,原是觉得这些年你很不容易,既然你为人本分,有些事过一点也无所谓了。如今你在我和夫人面前都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放肆至此,你该反省了。”
“贱妾愿意受罚。”冯姨娘诚惶诚恐地道,心里不断冷笑。她从前只是觉得戚慕恒对她并非爱怜,可是若论和善是一定的,如今连这点可怜的和善、怜悯都没有了,真真可笑。
黎茗衾把这块大石头重重地搬起,却轻轻地落下:“既然冯姨娘的私用不够,还要贴补母家,我看这样的孝心着实可嘉,那不如做的再彻底一些。绮罗,你去和腊梅一起收拾一下,把冯姨娘屋里值钱的东西都送到当铺去,务必给她谈个好价钱。若是当铺有人问起这些东西是谁的,决不能让冯姨娘没面子。因为这样,我和侯爷都会没有面子。你就说是府里的老嬷嬷急着用钱,拿了从前主子的赏赐变卖,你听懂了?”
绮罗会意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
“冯姨娘也跟着回去,免得这两个奴婢弄错了。再有,我看你年纪不大,却已老眼昏花了,大白天的,竟然活见鬼了。且在屋里养着,没事就暂时别出来了。”黎茗衾道。
她这番话一下子把冯姨娘的身份降了一大截,好啊,既然冯姨娘说她苛待,她便真的苛待了。何况冯姨娘刚才把自己的家人称为“娘家”而非“母家”,在大晏只有正室夫人能称自己的家人为娘家人,旁的妾室只能说是母家。冯姨娘不仅说了,还把府里赏赐的东西变卖之后拿了回去,这本身就于理不合。
待冯姨娘回去了,黎茗衾对戚慕恒道:“那天去我父母那里时,白顺就和你说了这件事?”
“他不知道冯姨娘也搅和了进去,是我想起有一天我想去看望二弟,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书房里给玉敬王的信好像没有收好。我就想着第二日再过来,转身的时候我听见他院子里有鸽子的叫声。白顺与我说了对他的怀疑之后,我忽然想起了这件事,那八成是信鸽的叫声,一定有人与他里应外合,而这个人应该不在山庄里,却也不会太远。”戚慕恒道。
金陵城到山庄的确是可以由信鸽联系的距离,黎茗衾明白过来,却也有些不满:“你既然知道了,却一点不告诉我,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算什么?”
戚慕恒把她拖到身边,让她坐在他的膝上。戚慕恒为难地道:“每一次说起她们,我是说这个三个姨娘,你就不一样了。我们之间才刚刚好转了,我不想我们又回到以前那样。”
“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样?”黎茗衾瘪了下嘴,这样的他更让她担心。
“以后不会再瞒着你。”戚慕恒笑道。
“侯爷,夫人……”云纱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匆忙行礼后道,“禀侯爷、夫人,贺姨娘方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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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姨娘大去,两位姨娘都禁了足,耿太夫人和戚慕恒共同决定,戚恭铭暂时由黎茗衾抚养。黎茗衾已然知道戚恭铭的身世,觉得这孩子实在可怜。这孩子被过继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是暗中进行的,他和当年老义安候过继戚慕恒不一样。戚恭铭和大多数人都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甚至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只因为他的亲生父母是戚家的旁支,贫穷且不入流的旁支。
黎茗衾给戚恭铭安排了最好的师父,给予他所能给予的物质享受。戚恭铭很想念贺姨娘,连着几天眼泪不断。黎茗衾命人画了贺姨娘的小像,贴在戚恭铭床头。耿太夫人、戚华月知道了,直夸黎茗衾大度、贤惠。
黎茗衾对戚慕公这些日子一直敬而远之,不敢去戳破这层窗户纸。这日正是戚慕公回府的日子,她不得不去张罗一下了。
“夫人,奴婢觉着二公子是要有个服侍的人了。他的事太夫人不管,姑奶奶也不管,那就只有夫人管。日子久了,恐怕有好事的会闹出事来。”青黛细心地道。
“这件事侯爷已经在和太夫人商量了,我寻思着,过完年就去操办。”黎茗衾让她放心,经过戚慕恒几次旁敲侧击,这件事终于走上了正轨。
依照耿太夫人的意思,即使是庶子,即使身有残疾,也不能太凑和了,至少面上不能如此。先去找冰人来问,看看有没有出身良家的愿意,家境再清贫,只有家世清白,就不要太计较别的了。画意可以做姨娘,或者若是正室无人的位子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按他们说的,找个清白人家收画意做养女,给她脱了奴籍,再嫁与戚慕公。
对这个结果黎茗衾并不意外,好些人说画意交了好运。黎茗衾却一点惊喜没有,一来画意的确对戚慕公好,二来画意这么多年受到戚慕公的信任,还能留在他身边,只能说明当初她来到戚慕公身边贴身服侍,一定是得了太夫人示意的,而且她一直掩饰的很好,这才能够一直留下来,所以耿太夫人对她不能说完全信任,相对来说也是信任的。
黎茗衾叮嘱了云纱,让她到厨房看看,自己和青黛趁着等候的时候说她们的小话:“绮罗回家去了吧?给她家里带的东西可都带去了?”
“昨天回去的,他夫家有人来接。”青黛想想自家男人也是这府上的,没有这些冲突,少了许多事。
“也好,等她回来的时候,要派人去接。”黎茗衾吩咐道,绮罗的夫家见了侯府里的富贵荣华,只会觉得绮罗在府里很得脸,也算给她的依仗。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回来的人,黎茗衾让青黛去看看,想想时间差不多了,她就起身打算煮茶,让他们一回来就能用上。
“夫人,出事了。”青黛小跑着来寻黎茗衾,好在没有太惊讶。
“二公子出事了?”黎茗衾问道,戚慕公为人低调,不露富,也没有仇家,之外也没有人他们结过梁子,路上也没听说周围发生了什么厉害的灾害。应该不会吧,
“二公子入城的时候,被人拉货的马车撞了。原本也没什么,偏偏就吵了起来,二公子和那人半步不退。守城的兵士来调节,他们反而越吵厉害。后来官府的人发现那拉车的是马帮的人,就把那人拘了起来。二公子如今是回来了,可是一身狼狈,许是身子不好,一下子出了很多汗,现在憔悴的很。”青黛道,这事他们安排的也不够周到,恐怕也要担些干系了。 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