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茗衾回去时,筵席已经散了,她一路跟着人流到了宫门前。戚慕恒正在那里等着她,这时候众人已经散了,他站在那儿,身后只有几个侍卫。不同于侍卫的孔武有力,戚慕恒有股子书生气,此刻冷风吹动他的袍角,让他看起来傲世独立、飘逸非凡,让黎茗衾有种错觉,这若是在明秀的山水间,他该是何等逍遥的人物。
“还好吗?”戚慕恒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黎茗衾微微一笑道:“我没事。”
戚慕恒很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只要从她的神情就能看出来,这一回却问了,可见是从未有过的担心。
此地非久留之地,二人没有多说,相携而去。这不足百步的距离,他们都感觉走了很久很久。他们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有一种错觉,仿佛这样就是一辈子了。
当他们跨出最后一步,望见了来时乘坐的马车时,他们同时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此情此景莫逆于心。
“方才你都见了谁了?”戚慕恒问道,在马车里看着她,这时才相信了她真的安然无恙。
“玉敬王妃和淑妃娘娘,你呢?让我猜猜,是见了玉敬王么?”黎茗衾一双大眼睛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其实她有想过,这一去许是回不来的,好在都没有事。
戚慕恒长眉一挑道:“除了玉敬王……还有云大人。”
黎茗衾顿了一下,问道:“云大人,是要挟、利诱还是什么?他有没有提到冯芸儿?”
从那一次谈话之后,他们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改了称呼,将冯姨娘唤了本名冯芸儿。
“我试探过他,他倒是很惊讶。我猜着这些日子皇上也找了云家的麻烦,他倒是不如从前强硬了。对于冯芸儿的事,也不像是隐瞒,他好像一直以为冯芸儿早已不在人世了,这样就不存在他们共谋的可能了。”戚慕恒道。
“冯芸儿毕竟犯了人命官司,云大人是不是因为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才撇清的?”黎茗衾揉了揉胀痛了一晚上的太阳穴。
戚慕恒把她转过来,轻轻地替她揉着:“我看不像,你想想看,冯芸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完全可以否认,这样更干净利落。可是他承认了,那不管这些事和他有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若是要闹,一样可以把他勾连进去。我猜这事跟他的确没有关系,甚至也不是云家预谋的。”
“有的时候,老天爷是会玩儿乌龙案的。也许我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她没有和任何人预谋,她只是想报复,最初想报复云家,后来想报复义安候府和当初把她送进义安候府的定远侯府。因为若非云家忽视、薄待她们母女,她们便不会流落在外。若是定远侯善待她,就不会把她嫁过来做妾。若是没有在你这儿落下的情伤,她就不会再次受伤。她觉得她被你们所有人抛弃了,所以想报复你们。”黎茗衾言简意赅地道。
一切造化弄人,每个人都有不得已之处,可是到头来却有人无辜受害。戚慕恒长叹一声:“也是是这样,只能先把他们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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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侯府的第二日,天还没亮,白顺和青黛就在屋外敲门,听着声音很兴奋。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戚慕恒黎茗衾半撑起身子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然了然。
二人迅速梳洗了一番,赶紧往外厅赶,戚华月被放回来了。在他们与一干贵人对话之后,就这么被放回来了。
前厅里,赵庆德正在安抚哭得一塌糊涂的戚华月,戚华月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原本就是强忍着,加上世家女养成的自尊自爱,才没有表露出来。一旦脱离了险境,也就爆发了出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庆德嘴拙,只能这样安慰着,他神情严肃,眼中满是心疼。
戚华月呜呜咽咽地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一家人,也连累了你。你的那些同僚一定说的很不好听吧?这可怎么办,以后恐怕……”想到以后,她面如土灰。
“没事没事,我本来就不是做官的料,我已经递了辞呈,将来我们离开金陵,我就开一家书院,种两亩薄田,日子过得更逍遥自在。”赵庆德安慰道。
“钱财名利都乃身外之物,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后悔无用。你只要日后谨慎度日,把握好以后就好。”戚慕恒言简意赅地道。
黎茗衾小鸟依然般偎依在戚慕恒身边,附和道:“都是一家人,只要都平平安安的,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你刚回来,应该多歇歇,再请郎中给你看看,调养一下。”
他们都知道最大的危机还在,后面还有需要他们应对的大事,眼下只能先养足精神,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我想去先拜见母亲。”戚华月擦干眼泪道。
三人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还是戚慕恒先开了口:“母亲她听闻你出了事,还不到一个时辰,便中风了。几位郎中都看过了,病情缓了下来,可是远远没有到痊愈的地步。郎中们都说,这个年纪的人,恐怕日后也难痊愈了。你先别急,等事情过去了,我再想法子请太医来看,哪怕倾尽一切也要给母亲治病。”
戚华月整个人像跨下来一样,一下子仿佛比刚进来时还要憔悴了,不过这一回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责怪他人:“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妹夫先陪妹妹回去梳洗一下,等用过早饭再去看母亲。现在母亲还睡着呢,再说了,你这个样子过去,不是让她更担心么?她老人家看着你好好的,才能放心。”黎茗衾劝道,吩咐了人过去帮忙。
戚华月点头道:“嫂嫂说的是,我晚一些再过去。庆德咱们先回去,有些事我们也得先安排一下。”
黎茗衾和戚慕恒望着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他们自己,几个月前他们和戚华月夫妇一样,都是不像夫妻的夫妻,都是这接二连三地磨难让他们真正的在一起了。
“你说,我们最终真能好好地离开金陵吗?”黎茗衾讷讷地问。
“能。”戚慕恒立刻道,半晌看看她,苦笑,“若是不能呢?”
“总之在一起就是了。”黎茗衾想着,如果真出了事,怎么也得想办法让戚慕恒逃出去。她毕竟是一介女流,未必就有性命之忧,应当先保了他出去才是正经的。
“是啊,要一起。”戚慕恒此时正纠结于一种愧悔,他做了这么久的买卖,就没想着有逃命的一天。早知道他不该把钱攒着,应该早早雇人挖下一条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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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戚华月回来后的这三日,倒是一切平静,静得甚至有些诡异,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样。戚慕恒已经把一些主要生意的管事安排到了外面走货,日后待他召唤,再去茗香山庄聚合。
黎茗衾则是把原本就要给黎衡远的产业,提前过到了黎衡远名下,这样也是怕一旦有个万一,不会影响到黎家的利益。她为了保险,特意请了两个出身镖局的护卫,带着黎远正、陈氏和黎衡远到男方玩儿去了。走的时候,她放了话,没有一年,不要回来。
至于卢氏和黎衡志,则是由黎家老家那边接了回去,黎衡志跟着黎风行忙起了香露作坊的筹备事宜,也算是能够有点有用的事做了。
这日黎茗衾和戚慕恒一起去巡视金陵城里的产业,说是巡视不如说去和买家交涉。他们已经把这些都卖了出去,以后打算把生意撤出金陵。作坊的东西只卖给其他商家,再卖进金陵城。
只要能平安出去,对于以后他们是不愁的。玉敬王妃递了话来,以后宫里的脂粉还会交给黎家。由此可知,若是他们真能放下一切,定然还有别的好处。
这日也是定远侯戚仲砺第一次上表交回兵权的日子,黎茗衾在无人时悄悄对戚慕恒道:“恐怕是要三请三辞的,只有最后准了,才算数,我真怕这事再有变数。”
“你放心,堂兄比堂嫂理智、冷静,他知道轻重。”戚慕恒朝远处向他打招呼的人点点头。
“侯爷多年打理下来的产业,如今到了我的手里,实在荣幸。日后若是侯爷还到金陵来,不要忘了到这儿看看,多多赐教。”买了这铺子的人笑道。
“过奖过奖。”戚慕恒客气道,这是他们今天见的第六位买家了
待他们出了门,黎茗衾忍不住要安慰他:“以后我们还会有的,和我们的孩子一起。”
“好像这话该我说。”戚慕恒道。
“不好了不好了……”
“走,快去云府,有热闹瞧了……”
“听说义安候家的刚出来,怎么这云相家的又要进去了……”
来往人群纷纷往相府的方向奔去,黎茗衾险些被撞到,戚慕恒抱起她向后退到窄巷里,二人面面相觑。
窄巷里也有人跑去看热闹,黎茗衾从他怀里下来,贴墙站好,戚慕恒抓住一人想问清原委,没等他开口,那人便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快去看热闹啊,有个女子,自称云家的庶女,检举云家勾连外番,长年以胡马牟利,还私造兵器……唉呀,快放开我……”说罢挣脱了开去 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