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一年刚一入冬便是漫天飞雪,飘飘扬扬地鹅毛大雪不到一个时辰就给官道上铺上了一层银毯。这一场雪是突降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来不及回去,地上的雪被他们一踩都化了。冰雪融化的雪水又最快地凝结,地上变得又湿又滑,轿夫抬轿子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才行。
黎茗衾前一晚就让人备了两套衣装,因为她这一日要去两个有着天差地别的地方。金陵府后院软禁戚华月的客房和皇宫,只是因为好巧不巧地这两场会面安排在同一天。
为了不引人注目,黎茗衾没有跟戚慕恒一起去,自己换了一套中规中矩不引人注意的行头,一顶小轿到了府衙。
金陵府衙自然端正肃穆,第一进院子里是府衙,第二进是书房之类的给来访的官员和幕僚议事的房间,再走上一段,才到了后院。
这段路上守卫的人和小厮比前面的都多,黎茗衾之前就听戚慕恒说过,这里除了暂时关押一些犯了事儿无法释放的大官贵人,有时也做议事之用。
这里没有了二进院子的奢华,倒是平实朴素得紧,眼下只有两间放里关了人。其中一个是戚华月,另一个据说是一位师爷,也是一位酸儒。
“青黛,看赏。”进门时,黎茗衾低声吩咐,这时候不能送的少了,但也不能送的太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差役、小厮里有没有别有用心的人等着抓他们的把柄。
黎茗衾一个人进了房间,房间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好在还算干净。戚华月却已经瘦了一大圈,看到黎茗衾来了赶紧迎上来,还险些喜极而泣。
“嫂嫂怎么来了?这地方不好,能少来一趟是一趟的。哥哥一直有派人过来,实在不用为我担心。这次的事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自受,只是没想到连累了家里。”戚华月惭愧地道。
黎茗衾拉着她坐到坐榻上,上上下下地看着她:“说什么呢,你也不是有心的,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在这儿,可要保重自己,不能胡思乱想。外面的事,有你哥哥和我,你只要照顾好自己。”
戚华月一阵落泪,喝着黎茗衾带来的鸡汤,从前不要说鸡汤,就是燕窝,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今天这一碗鸡汤,却成了人间美味,她觉得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这种味道。
戚华月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能埋头于吃食。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庆德他还好吗?”
“好,很好,他现如今也能帮上忙了,公务之余也会到铺子里走走。他在姚大人身边也越来越得脸,这几天你哥哥在几位大人之间周旋,他帮了很大的忙。他一直在想办法早点让你出来,只是还没有成效,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你。不过他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他是想等到你从这儿走出去的时候再相见。”黎茗衾笑道,赵庆德的成长,他们是都看在眼里的。
“真的吗?我出了这样的事,是影响他前途的,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原来还怕他会……”戚华月没有往下说下去。
“怎么会呢,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这些都别想了,平安是福。”黎茗衾劝慰她,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我在这儿不能待久了,这次过来,一是想告诉你,此事尚有转机,只要你把持住了,不要祸从口出,使事情变得更复杂。二来,有些事必须告诉你,冯姨娘和二叔都不见了,他们离开时我们毫不知情,我问过府里的侍卫、丫鬟,也只是有人事后回想他们看见了易容后的冯姨娘。他们单凭自己是做不到的,画意也死了,即使不是他们亲自而为,也与他们有关。”黎茗衾低声道。
冯姨娘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怎么会?不,我是说,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把关于冯姨娘身世的猜测说了,黎茗衾又道:“你哥哥也去查了一番,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至于是谁在帮他们,倒是查到一个传闻,说是冯姨娘的生母源自一个武学世家。一直以来颇受家里宠爱,十九岁那年突然失去了踪迹。大概就是给云鹤霆做了外室,后来一度以为能母凭子贵做个名正言顺的侧室,可是没想到原本被许多郎中认定是男胎,最终却生下了一个女儿,自然无法进门,也就有了后来的冯姨娘。我说这些不是为了从前,只是万一他们两个或是与他们有关的人找上你,你可千万要警醒了,决不能让他们利用了。”
“我明白,请嫂嫂和哥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戚华月认真地道,她清楚此刻的形式,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绝不敢轻举妄动。
没过多久就有小衙役来叫人,虽然她们还能见面,可是绝不会允许太长时间了。黎茗衾也不多留,又嘱咐了两句便去了。倒是戚华月劝她和戚慕恒不要轻易过来,不能再让这场官非沾惹到他们夫妻身上。
黎茗衾临走时对着管着后院的小厮一通交待,不过都是生活琐碎上的事。让听了的人既感动于亲情,又不至于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去。
回了府,又是一通折腾,黎茗衾梳洗打扮了一番准备晚上进宫赴宴。等穿戴好了,她直觉得头重脚轻,细想起来,好像从成亲以后,她便只有那一次宴赏时穿过看起来这么隆重的穿过。这就好像许多人忙碌地谋生计过活,却没有时间去买一件可心的衣服一样。
不知何时,戚慕恒进来了,轻碰了她肩膀一下,笑道:“你这样穿很好看,不过看着有点累。”
“很重的感觉,还是不要这样的好。你说,我们真能离开吗?”黎茗衾担心地问,他们想要远离这样的乱局,可是真的能够如愿以偿吗?
戚慕恒让她看着他,笃定地道:“等救了妹妹出来,让母亲老有所养,纵使他们都不答应,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当初我是为了成嗣,才被过继来的。如今妹妹和妹夫感情这么好,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儿有女。他们的孩子也一样可以承这义安候的爵位,那对于义安候一脉,对于母亲都将会是更大的安慰。”
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黎茗衾有些无可奈何地道:“但愿我们都能如愿,成败就在今晚,如果皇上能对我们放下戒心,至少能让我们平安走出这次的事。只是,我大姐恐怕这一回是不能出宫了,说起来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也许是我们命里无缘吧。”
“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失落、遗憾,这件事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况出宫废妃的人选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皇上也未必就会反悔。”戚慕恒想要安她的心,话一出口心里又是一阵悔愧。
在黎茗衣这件事上,他已经给了她两次空欢喜。这一次又不同了,如果他们要退出这一场权力的角逐,那这一次就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救出黎茗衣的机会。
“好了,侯爷,母亲没办法去了,妹妹也去不成了,好在侯爷也要去。那么我们要让他们看到一堆最恩爱的伉俪,你说好不好?”黎茗衾不想让他太沉重,故意要让气氛轻松一些。
戚慕恒笑了笑,扶住她伸出的手,她的手好像在邀请他一样:“当然好,其实他们应该知道,人后我们也很恩爱。”
黎茗衾摸了摸依然平坦如初的小腹,笑道:“现在是三个人了,我们为了它,也要恩恩爱爱。”
二人上了马车,一路到了皇宫,这日不要说是有王位、侯位的,就是在京的许多五品官和他们的家眷都受到了邀请。而奇怪的是,这一日非年非节,也并非某位皇室宗亲、达官显贵的生日,只是寻常聚聚。
然后皇宫之内何来的寻常,这一寻常,一下子吓坏了许多人。以致于这一晚赴宴的人都表面荣光无限,实则胆战心惊。生怕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引来一场祸端。
筵席尚未开始,黎茗衾坐在位子上,就听得周围的那些大人、公子们在谈论最近花鸟市场上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而其他贵妇则是从孩子和吃食谈起,然后一律已必须加强对子女的管教、必须节俭作为话题的结尾。
赵夫人说起几个善堂的近况,立刻就有人表示愿意捐助。黎茗衾也是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的:“原本也想着办一家善堂,可是想想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不知道赵夫人能否帮我和方才说的那家善堂说说,我也想多帮帮他们。”
“这自然好,我也为他们发愁呢。”赵大人和戚慕恒私交甚笃,赵夫人与黎茗衾当初也是一见如故,自然不会介意不久前发生的事。
不过旁人可不会如此,当中有人已道:“侯夫人,不知道你家大姑奶奶的事可了了?”
“何尝有什么事,不过是捕风捉影,刚巧我家姑奶奶知道一些事,便被府尹请去想了解些情况罢了。胡马?不要说是我家姑奶奶,就是山野村妇,有谁不知沾了就得要命啊。若是真与这种事有了牵扯,哪里还能好好地呆在府衙的客房里?就是我们,恐怕也不能在这儿说话了。”黎茗衾云淡风轻地道,她把胡马挑明了,立刻没人敢搭腔了。 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