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我赞同地颔一颔首，“也许你说的对。”说罢，我喟然长叹了一声，“不管泗水长大之后是否从军，唯只求将来的天下清平如今，再无战事。”

　　夜色如墨，西窗外，一弯冷月如钩，将月光尽情挥洒，清辉透过镂花窗棂在室内流泻了一地。

　　我躺在榻上，听山风轻送来阵阵瀑布击水的声音，如银瓶乍裂，水浆迸溅。头一次在这样的环境入睡，我不太习惯，辗转反侧，未能成眠。

　　躺到半夜，感觉口中干渴，我披衣而起，行至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水，刚刚端起欲饮，忽然听到外头“吱呀”一声微响，是房门开合的声音。我移步到窗边，将窗户开启了一条缝隙探看，正巧瞧见李琰从他的房间出来，手中还提了几个酒坛，他随手轻掩了房门，走下楼梯。

　　这么晚了，他带着酒瓮要去哪里？我好奇心起，忙搁了水杯，跟随出去。

　　山里的夜，静谧如阑，天地万物早已遁入了黑暗与睡梦。明亮的月光下，寂静的树林中，唯有一条人影，凝身立在一片丛冢之间。我不知道这块墓地确切埋葬着多少人，那坟茔就像秋天的落叶，密密匝匝，层层叠叠。每一座坟茔都被人精心打理过，寸草不生，有一些坟前摆着祭品和鲜花，但更多的坟茔没有祭品，甚至没有墓碑，看起来跟一个寻常的小土包并无分别。但无一例外的是，每座坟前都深插着一柄锈蚀斑驳的战刀，似已被时光所遗忘。

　　清冷的月光艰涩地穿过纵横交错的枝杈，将斑驳而捉摸不定的树影投映在那一袭胜雪白衣上。林间的风不大，但吹拂着树叶萧萧而落，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悲伤。

　　寂夜深林起悲风，木叶萧萧落，此情此境，天地间便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

　　我屏息静气，弯着身子猫在灌木丛间，定定凝视着李琰。

　　他拿起一个酒坛，拍开坛口的封土，把酒遍洒在脚下的土地。然后又拿了两坛酒，将其中一坛放在一座坟前，“耿兄，我本已戒酒多时，今日却突然很想痛饮一场，你若泉下有知，便陪我饮了这一坛。”说着，端起手中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

　　他挥袖拭一拭嘴角流下的酒液，道：“对了，泗水想习武从军，但耿大嫂不许，他今日来寻我，想让我去说服耿大嫂，我没有答应，可我也并未打消他从军的念头。”默了默，“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对是不对。你若在世，会同意他从军吗？我记得你曾说过，我们这一代生在乱世，从军既是责无旁贷，亦是身不由己，若可以，希望我们的子孙能有一个与我们的这个时代不同的未来。”

　　李琰端酒又饮了一口，“所幸，你们的血并没有白流，当今天子英明睿智，大唐正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你可以瞑目了。”

　　他静静喝了一会酒，忽而怅然叹道：“可是国无近扰，却有远忧，皇上毕竟也有老去的时候，他年龙御归天，谁又能承载这来之不易的万里江山基业？太子李承乾虽也聪敏，但近年来却逐渐耽于声色犬马，恐难成大器。越王李泰才华横溢，聪慧绝伦，为人却虚伪狡诈，奸柔成性，他若继承大统，必会在朝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兔死狐悲，功臣尽戮。原本，最适合继承大唐江山的应是吴王李恪，然吴王虽天资卓越，但并非长孙皇后嫡出，且身上流淌着前隋皇室的血脉……此生注定与皇位无缘了。” 鸾凤鸣之凤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