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洛无言泫然而泣，扑通一下跪倒，伏地深深叩首，“微臣领旨！”

　　皇上欣慰地颔一颔首，旋即侧目望向我，忽然道：“芸儿，你可恨朕？”

　　我微一怔，稳住心绪，屈膝恭谨道：“回禀皇上，臣妾不敢恨，也不想恨。”

　　他微微挑眉，轻“哦”了一声，“许多杨氏子孙都认为李氏背叛了隋朝，是朕夺了杨氏的天下，而且朕曾要毒害于你，你为何不恨朕？”

　　我语气平缓道：“照皇上这么说，那臣妾岂非也要恨臣妾的公爹和夫君么？若皇上是夺了杨氏天下的祸首罪魁，那他们便是帮凶。”略略停顿，又笑摇了摇头，“或许此话听来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臣妾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臣妾真的不恨，也不知该从何恨起，与其说是李氏夺了杨氏天下，倒不如说是杨氏先对不起天下百姓，继而天下百姓舍弃了杨氏，选择了李氏。而且，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

　　皇上沉默未语，似在沉思，片刻，双眉轻展，朗朗而笑，叹道：“杨家的女子总是与众不同。”语毕，唤来左右，附耳过去嘱咐了几句，左右领命而去。

　　不多会儿，又领着王德而回，王德怀中抱着个幼童，虽已相隔数月，孩子长大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那……那正是我的孩儿、我的慕清！她还活着！

　　我从未奢望过我的慕清还能活在世上，今日乍然相见，心中的惊喜如雪翻涌，直逼上喉头，我的手簌簌而抖，眼中隐隐含了一层泪意，当即就有冲过去的冲动。玉衡察觉了，紧紧拽住我的手，他面上依然淡定自若，可我却感觉到他的掌心出奇的冰冷，与我相握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了下。

　　我明白，“偷梁换柱”乃是欺君之罪，遂强自抑住内心如潮的冲动，勉强维持着常色。

　　皇上甚和蔼地深深看了慕清一眼，转头向我道：“你说得不错，世间的仇恨已经太多，无谓再多制造仇恨。朕现在就将承远的孩子托付给你，希望这孩子将来长大以后不要再延续父辈们的仇恨。”他怅然一叹，朝王德轻轻挥了下手。

　　王德会意，抱着慕清走向我。

　　我再按捺不住心中泛滥的喜悦，俯身向皇上谢了恩，快步迎上去，微颤着从王德怀中接过慕清。当看到慕清那双乌黑莹亮、不解世事的眼睛时，蓦然有一种被救赎的解脱感，不禁潸然泪下。

　　大漠的季风送来苍凉的号角，仿佛一曲离歌击碎了横贯千古的死寂，如血的残阳将漫漫黄沙浸染成了凄艳的血红，亦将那被众星拱月般环绕，却无端孤寂落寞的身影拖拽得好长好长。

　　我凝身立在风中，视线随着几只南飞的孤雁最后一次眺望皇上渐去渐远的身影，这个拥有无上权势的男子分明富有天下，却又仿佛孑然一身。这一刻，我的视线似乎穿过那明黄裘冕看到了他的灵魂，一如地上的倒影，充满血泪，斑驳不堪…… 鸾凤鸣之凤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