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英被父亲点名问话,却有些迟疑没有立马回答,沈侯见了,知道儿子这是动了心,便正色说道:“你以为一个朝代的建立或者一个人的成功,只靠着天意靠着和尚道士的话,躺在家里睡大觉就能做成的吗?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又曾坐镇一方,指挥大小战斗无数,靠的是什么,是天意还是你自己的才智与努力?”
沈昭英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肯定,不由挺直了身子,想了一下答道:“儿子打胜仗自然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但也不可否认有时天时地利人和是不可获缺的,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道士和尚相助,大齐的建立怕会更加的曲折艰难吧。如果不是他们蛊惑人心,以咱们沈家的势力,未必没有问鼎天下的机会。”
沈侯摇头道:“争夺天下并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就比如你可以在北边建功立业,可以平稳一方,却未必能让天下群雄臣服,这里面的艰辛与付出,不是外人都能看到想到的。太祖父子当年本就是雄才大略,非常人可比,故可让众人依附,至于那天命之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便是如此,太祖的子孙却也折去大半,这也是让太祖与太上皇心痛之处,不然你以为当今皇上说把王爷们过继就能过继的,还不是太上皇为慰太祖以及那些折损兄弟们的心,不然怕又有得扯皮。”
沈昭英听罢,不由陷入沉思,沈侯再接再厉,说道:“再则当年沈家虽族人众多,但偏居一隅太久了,并没有多少有大才的人物,那里你祖父过世又早,为父年纪尚轻,又无兄弟叔伯可以相助,再就是为父当年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所想的也只是保一方平安,将来遇着个明主,辅佐他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枉为父来人世间走这一遭。你认为如此情况下,我沈家君临天下有几成把握?便是如今我总结自己这一辈子,也认为自己是将才,并不是能统领天下的明君圣主。”
沈昭英被祖母一席撩热的心不由慢慢凉了下来,叹道:“如此看来,倒真该着那庄家做皇帝,不过既然三妹有那种命格,咱们沈家未必没有机会的。”
沈侯冷笑道:“如今皇上年富力壮,大齐又刚刚经过一番内忧外战,不管是朝中众臣还是市井百姓,都已经厌倦了战乱,一心想着安定,倒正是大齐走向富强的好时机,你认为现在还能号召人跟着你争夺天下?”
“便是利用你妹妹得了皇宠,趁机壮大沈家的权势又如何,如今天下兵权几乎便都集于皇上手中,就算他中间有了什么意外,太子年少,由你妹妹听政,难道她将来不把位子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反要传给自己的老子或者是兄长,而自己由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变成一个时时担心子女随时会因皇权之争被杀死的公主?她再是权势熏心的人,也到底是一位母亲,况且以秋儿素来的性子,她还真不怎么把权势地位看在眼中,尤其是与丈夫子女放在对立面时,权势更加不值一提,你别指望她会帮着沈家夺天下。”
沈昭英最后仅留的一点妄想此时也被沈侯给打击没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是儿子一时被权势迷了眼,差点走错了路,不仅可能让沈家遗臭万年,更可能把沈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沈侯这时才稍松了口气,说道:“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沟壑易填,人心难满,总是好了还想再好,不是每个爵位都要留给子孙传承的,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卫国公,不可再生事端,至于珂哥儿他们兄弟,我看倒都是有志气有才能的,我已经打算好了,先让他们去外面历练一番,将来总能得个一官半职,还是靠着自己的才能,不比靠祖荫强得多,况且以沈家若大的家业,还能真让他们到了衣食不继的地步?便是你,你的卫国公不也是靠着你自己得来的,为父还真没怎么帮到你呢。”
沈昭英听了也觉得父亲所说极有道理,不由频频点头,一时又道:“只是儿子心中尚有些疑虑,一则是儿子因当年之事已经与三妹交恶,只怕她不肯善罢甘休,儿子倒也罢了,只怕她会报复到珂哥儿他们身上去,二来则是那件事到底不光彩,虽说已经被按了下来,只是皇上乃天下最尊贵的人,时日长了难保心里没疙瘩,只怕到时不仅皇后太子获罪,还会牵连到沈家。”
“你三妹倒是和环姐儿姐弟关系融洽,便是心中有结,顶多不刻意提拔他们,却断没有打击报复的理,”沈侯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思索一番又说道:“至于当年京城大乱之事,事情是皇上亲自处理的,我看他对秋儿倒是真心实意,况且太子地位已稳,皇上又是那样的性子,我估摸着没人敢去上前捋虎须的。”
沈昭英得了父亲的这些话,心中稍安,沈侯见已经劝住了儿子,便又道:“你以后就安生做你的国公,忠君爱民,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就是皇上皇后有心难为你,也寻不到把柄的,再过几年,大家都上了年纪,回头看往事,说不得就一笑泯恩仇了。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与你祖母说。”
沈昭英点头称是,又忙告辞而去。
沈老太太见孙儿走远,这才笑叹道:“我没想到我儿竟有如此好口才,一番话下来,连我都几乎被说动了,你实话告诉我:你说得可都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打消英儿的念头而如此说?”
沈侯看着母亲笑道:“如果不是真的,母亲认为我真能心平气和地助着庄氏得天下吗?儿子向来就没有雄心壮志,这个母亲不是一直都了解的吗。如今眼看沈家兴盛起来,我劝母亲还是保养身体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再为子孙权势操心了,不然竟是儿子无能,亦是儿子不孝了。”
沈老太太看了沈侯半日,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不做那老厌物了,横竖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自从娶了媳妇,翅膀越发的硬了,我便是再操碎了心,也得不到你一个好字。只是亏了丽儿了,希望你以后能多看顾她一下。”
沈侯听了心中亦是颇为复杂,母亲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可是却也因当年自己行事不缜密,被她听到那件隐秘事,勾起她的不平与权利欲望来,一心想要匡扶沈家,只是这种母爱,不仅自己受不起,害得儿子女儿与妻子失和,更害了大女儿一生的幸福。
可偏偏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让他不敢有恨,只能打落牙齿落在自己肚里,沈侯说道:“您放心,丽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岂有不管她的道理。”
沈老太太点头,她此时似失去了心中长久以来的支撑,如今放下倒似更加的老了,沈侯也不由心中悲戚,再是埋怨她的多事,也总是自己的母亲,少不得陪着笑脸哄了她开心。
一时出了春晖院,沈侯的笑脸便沉了下来,眉头紧皱:因为担心沈秋君那年走失之事和命格被皇上忌惮,为防万一,他不敢真正让沈家完全放手兵权,如今看来,儿子的心思虽暂时被自己打压下去,可一旦再被撩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倒更为危险,那这兵权到底是放手还是不放手呢?
就在沈侯因为沈昭英这个变故而苦恼兵权之事时,沈昭英早就回到院里来,方才之事太让人意外了,他尚还如在梦中一般,因为有心事,倒注意到妻女的异常。
同样沈大嫂与珍姐儿也怀了心事,自然也没注意到沈昭英的不对劲,不过照常询问几句,得了几句应付的话,便丢过手去,反为桂哥儿落水一事躲过沈昭英的眼目而沾沾自喜。
如此过去两日,沈大嫂见丈夫完全没有得到一丝消息,越发放了心,进而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大计。
沈大嫂先是去寻了程秀梅,提出要看府中账本,程秀梅知道这是沈大嫂心中不忿自家取代她的缘故,况且这侯府中除了爵位所得大房没分外,还有其他诺大的家财,将来是要兄弟二人来分的,她手中不缺钱又想在公婆面前讨好,所以自管家以来也不曾贪墨一文一毫,便痛快地拿出来让沈大嫂过目。
沈大嫂匆匆扫了几眼,见账日清楚,心中满意,说道:“这些我要拿回去细看。”
程秀梅忙笑道:“应该的,毕竟账目太繁复了。”
沈大嫂越发满意,又指着近期日常开支的账目,说道:“不知道大妹妹院里的开支可也在这里面?”
程秀梅愣了一下,沈大嫂已经翻开细细看起来,半响冷笑道:“弟妹倒是会做好人,竟拿沈家家财慷他人之慨,你看看这每天使用的燕窝人参竟和那不值钱的萝卜青菜似的,更不要提其他珍稀之物,她们统共不过才三个主子,竟比老太太和公婆院里用得都多,这到底是她们在用啊,还是有人借此敛财啊。” 毒妇从良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