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将马交给了小厮手中进了大门,询问家中的仆妇,他大兄在何处。
苏轼此时正站在后园中一丛芍药花前仔细摆弄着枝叶,几个孩子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修剪花枝。
“大兄!我听到一个消息……”苏辙进了后园,将苏轼手中的剪刀抢在手中,焦急的说道。又看了一眼儿子和侄子们,将他们轰散。
“子由,何故如此沉不住气?”苏轼擦拭了一下手中的泥土,气定神态的坐回小亭子里,惬意的饮了一口茶汤。
家中这几年银钱日渐丰盈,王弗和史氏跟着邹晨做了一点小生意,邹晨又在大卖场中为她们留了几个位置比较好的柜台,她们每年租出去给别人换些零用钱。所以,苏家倒是有钱买得起宅院,去年花了一千多两买了这座小小的宅院,虽然只是三进,可是倒是比以前租住的好多了。
苏轼又是爱美的,将家中庭院布置的美伦美奂,尤其是苏宅后园的芍药花成了京城中的一景,每年开放时,都会有文人雅客前来饮酒做诗。
王弗和史氏跟着邹晨,有些近朱者赤,虽然她们表面上还是对邹晨独揽陈琦一人有些微辞,可还是跟着邹晨学习。先将家中无用的仆妇给减了不少,又将苏轼养的歌舞妓挑着几个模样最好的给寻了个错处发卖了出去。
苏轼现在吃用都要靠夫人,他自己的俸禄还不够和几个朋友吃酒的呢,更别提养歌妓了。和王弗提了几次,王弗便拿出他的俸禄来堵嘴,声称家里只有这么多银钱,你又要养歌舞妓又要喝酒还得时不时的吃美食,觉得家中的井泉浊而咸,必须喝雨水,而且接雨水的还必须是美女,否则你便不肯喝。家里光养着为你接雨水的仆妇都是三个,这一年是多少钱?苏轼被训的极为尴尬,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幸好王弗大度,只是卖出去了几个,没有全部卖光,否则苏轼请朋友来家里吃酒,就无歌舞可赏了。
苏轼是经常去陈家做客的,看到陈家只有家仆和小厮,连个歌舞妓也没有,便有些遗憾,将家里的歌舞妓给陈琦送过去了几个,气得邹晨跑到了苏家将王弗大骂了一通。王弗转过身就教训苏轼,让他不要再往陈家送美女。
可怜的苏轼目瞪口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象邹晨这么彪悍的大娘子,居然因为几个歌舞妓就能跑到他家来骂人的。
从此之后,邹晨得了一个悍妇的称号,京官之中尽人皆知,却再也没有人敢往陈家送美女了。
王弗曾埋怨过邹晨,说恶名声都让我背完了,你倒和陈琦过着快活日子,邹晨便嘻嘻地笑。
苏辙看到大兄如此镇定显然是不知道今天学士院里的传言,便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给他听。
苏轼看了一眼弟弟,笑道:“此事定是有假,嘉禾正如日初升,岂能随手放弃?更何况现在新政变革已经到了成熟之际,正是名利双收时,他怎会自请到地方?”
自从陈琦利用几万份传单将韩琦给拱下台之后,苏轼便有些瞧他不起,觉得他行事过于阴险,所以这几天便借着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实则是向陈琦做无声的抗议。你自愿做小人,我身为君子不陪你玩这样总可以了吧。
“是真的!今天学士院里都传遍了,称中书省已经接了嘉禾的奏折,说是不日就将其调往江东路……”苏辙和陈琦的感情较好,虽然他也认为陈琦拱韩琦下台有些不光彩,可是他没有象苏轼一样进行抗议,而是采用了规劝的办法,只可惜陈琦一意孤行。
苏轼听到弟弟这样说,才抬起头,沉吟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是都传遍了,因何嘉禾却不对你我明言?”
“我的好大兄!”苏辙有些着急了,心想我都急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你可知嘉禾推荐何人主持此事新政?”
苏轼淡然一笑,道:“何人主政与我何干?我只管在家中养花种田既可。”言语之中,颇有一番寞落。
苏辙有些懊恼,“大兄你怎可如此?那嘉禾推荐了大兄主政,韩师朴做副手!你因何还对他有微辞?”
“子由说甚?”苏轼有些微怔,前一段和陈琦不合只差当堂和他翻脸。陈琦也并未挽留他,给了他一个养病的借口让他归家休息几日,可是众人皆知,陈苏两人就差明着翻脸了。他怎么会举荐自己主政?这可是天大的功绩啊……
“哎呀!”苏辙看到大兄还在发愣,着急的说道,“大兄,你还不整理衣冠随我往陈家去?既是有了这个风头,我们必是要往陈家去询问嘉禾,因何在如此当口他放弃新政变革?这可是他提出来的……”
苏辙的一句话惊醒了苏轼,他急忙站起身,就往内院走去,让王弗服侍着他换了一身会客服,带着苏辙往陈家而去。
陈琦这时在锦墨居里和邹晨一起收拾着女儿和儿子的玩具。
“眼见得我们在京城才住了几年,这次又要搬家了。”陈琦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小家,无限感慨。
邹晨举起一架风车,记忆里这还是陈琦送给自己的,使劲吹了吹,只见上面已经不再鲜艳的风轮呼呼转动了起来。听到陈琦的感慨后笑道:“心若安处是故乡!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江东路,又或者在宛丘,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那么就是一个完整的家。”
陈琦听了这话,突然笑了,站起身揽住邹晨的肩膀,轻轻念叨着这一句‘心若安处是故乡’。吓得邹晨激灵了一下,差点就把苏轼的诗词给剽窃出来了,还好苏轼的原文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转念又想,苏轼以后官运亨通,少了岭南的贬谪,会不会就此少了许多佳词佳句。所以自己就是剽窃一下,想必苏轼也是不知道的,谁让他敢往自己家送歌舞妓呢?想到这里,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准备等到从江东路回来时,就把定风波写出来给苏轼看,非得恶心一下他不可。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到杜昭在窗外禀报,说是二苏刚到,正在前厅等着郎君。
陈琦闻言笑道:“想必这头犟牛得了消息,前来道歉!”
邹晨却笑,“我猜却不是,子瞻定是来骂你的!”
“因何骂我?”陈琦哈哈大笑,显然不相信邹晨的话。
“你若不信,咱们赌十两银子!”邹晨跟着笑。
陈琦不信邪,便大笑着出去。可是刚到前厅,便听到一阵破口大骂声,苏轼指着陈琦的鼻子,称他临阵脱逃,非大丈夫所为。不过就是把韩琦给拱下台了吗?你至于就这么谢罪吗?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虽是用此法向韩氏一党谢罪,然则你要知道,新政为你一手主导,你若远走地方,其他人怎能挑起这重任?”苏轼闭口不谈陈琦要把新政交到他的手中,却大谈特谈当初新政刚施行时是多么艰难。这些人不眠不休,就为了能够让新政完美的施行下去,当初受了这么多的苦,你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不是有子瞻兄吗?”陈琦大笑,客客气气的将苏轼和苏辙请到椅子旁坐下,和他们说了一番话。
“我年少轻狂,朝廷许我主持新政多年,已是厚待,我怎可由宠而生骄?此时新政逐渐稳定,正是可以打开最好局面的时刻。我去江东路,正好可以督导那里的官员配合新政。你也知,这些年来,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对新政满意。”
“那为何要交与我?”苏轼说了半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此政不交子瞻兄手中,天下还能交与谁?”陈琦微笑。
一句话,说得苏轼心中羞愧不已。他自问学富五车,有经天纬地之材。虽然跟着陈琦,可是自觉并不比陈琦的能力差多少。所以这次和陈琦争吵,也有一点为自己叫屈的意思。陈琦不计前嫌,将新政这么大的摊子交给自己,而自己居然为了韩琦的事情和陈琦闹别扭,实在是有负君子之名。
站起身来,认认真真的向陈琦揖了一礼。
陈琦急忙扶住他,笑道:“我正好有公事要和子瞻兄交待!只可惜今日师朴不在,否则我们几人定可以大醉一场。”
说完,引着他们去了书房中,将所有有关新政的东西都交给了苏轼,认真的和二苏讨论着下一步的走向。
邹晨在锦墨居里,听到了陈琦和二苏进了书房,便摇了摇头,心知他们一时半会的是不会出来了,派人去请了丁贤之让他去书房中做陪。
心里却在想着,父子不可在同一处为地方官,陈琦既是要往江东路去,想必阿翁便会被调往他处,也不知会往何处调。希望朝廷顾念着陈琦和父亲多年未见,能许他们父子在江东路见上一面。
最好让陈琦专门为此事写一个奏折,一来可以宣扬一下陈琦孝顺之心,二来也可以让朝廷知道一下陈十三陈博远在江东路多年,却未得重用,此次又要避儿子锋芒,希望朝廷能够给他一个好的去处,最好能将他调到京城中做京官。
想到就去做,她立刻喊了一声石竹,却想起现在她已经嫁了人,做了管事婆子,如今不在锦墨居侍候。
重新喊了白苏白果进来,让她们帮着自己砚墨铺纸,她仿着陈琦的口吻替他写了一份奏折,准备等陈琦进来后让他看一下。 穿越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