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他这突然的暴怒,都是吓了一跳。萧天眼中霎时划过一抹冷厉,全没想到,这叫阿贵的少年,竟然对自己抱有这么浓重的杀机。
正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小丫头琼英却先怒了,上前一步怒道:“喂,你怎么说话呢?我顶之哥哥怎么你了,你竟这般…….啊,我想起来了,你方才说设计让箫达先和大……..嗯互斗,原来竟是你算计我顶之哥哥,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一弓射死你。”
众人听她骂的畅快,想到方才这阿贵的那副模样,不由齐齐向前挡在萧天身前,生恐他暴起伤人。
但没想到,阿贵在听了琼英一通大骂后,脸上却是忽然露出一副古怪的模样。
那是一种糅合了无数情绪的表情。有心痛、有悲伤、有难过、有怨恨,还有的,却是浓浓的爱恋和不舍……..
“你竟喜欢的是他,原来你竟喜欢的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怎么都斗不过他?为什么每次我算计他,都会伤了我自己?我使计让他斗金国国师,本想借着金国国师之手除掉他,结果却是那狗屁国师死了,他反倒得了老大好处;我使计让箫达先伏击他,却仍是杀不死他,我自己却要先死了;他逼死了我父,杀了我娘亲,现在….竟然连你都要夺了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一句,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吼一般,两眼死死的盯着萧天,眼角处都挣裂开来,一道道血迹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身子虽然没了力气扑出,却仍是先强扑倒在地,两手死死扣着地面,竟似要爬过来也要咬萧天一口才罢休。
琼英被他的恶相吓了一跳,身子一颤,不由的后退一步,小脸儿已是有些苍白。
萧天静静的听着少年的控诉,猛然脑中划过一幕,眉头一扬,将琼英扯到自己身后,他却上前一步,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阿贵,点头道:“原来是你。”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阿贵是谁。京口县吴家官家之子,那一夜,怀揣利刃刺杀自己的那个少年,吴富贵。
“当然是我,哈哈,怎么,恶魔,你现在才想起了吗?”吴富贵口中涌出血来,致命的创伤和被勉强压制的毒素,正渐渐再次开始发威,他的生命,正以分钟开始计算了。
“可惜可恨,可惜我时间还是太少,没办法获得更大的权利;可恨老天爷不开眼,总是偏向你这恶魔,让我大仇不能得报。我好恨,好恨………”
萧天静静的看着他,由着他努力的伸出手,终于是死死的扯住了自己的衣襟,直等他喘息着没了力气,这才轻声叹口气,摇头道:“你父母之死,或许与我有些关联。但追本溯源,却是那吴万财作祟,你若不是太过执拗,何以落到这般地步?眼下你死之将近,除了杀我之外,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可告知与我,看在你总算照顾了英娘这许多时日的份上,若能得便,我必帮你了了心愿便是。”
吴富贵嗓中嗬嗬作响,双眼只是恶狠狠瞪视着萧天,满面都是狰狞之色。
萧天也不恼怒,眼中仍是一副古井不波,又道:“你的时间不多了,此番你被人追杀,杀你的人极尽毒辣,你便一点怨言没有?说吧,告诉我是谁,日后有暇,或许,我可帮你报了此仇。”
这话一出,吴富贵狰狞的神色忽的一怔,随即,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猛的露出恐惧至极的神色,浑身抖颤着,身子似乎都要缩成了一团。
萧天眼见他口村翕动,眼中忽然露出挣扎之色,神色不由微微一变,连忙凑上前去,将头靠近他嘴边。
吴富贵喉结蠕动,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哝了几句,萧天先是一呆,但随即却是面色大变,眼底骇然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半响,他猛的抬起头来,一把将吴富贵扯起,低喝道:“你所言当真?说!你……..”
众人见他猛然变色,都是一惊,急忙上前围住,却见萧天怔怔的看着吴富贵的脸庞,良久才轻叹一声,将吴富贵轻轻放下,轻轻的道:“他已经去了,帮他选副上好棺木,好好的葬了吧。”
说罢,又再低头看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而后,这才转身而去。
萧小乙叉手应了,自在后面让人将吴富贵抬了,这才大步跟上。琼英随在萧天身边,脸色变幻不定,良久,终是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萧天衣袖。
萧天微微一怔,转头看她,问道:“怎的?”
琼英小嘴儿一瘪,带着哭腔,委屈的道:“你….你是不是恼了我了?你答应过的,不会恼我的,你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话也作数的。”
萧天顿时哭笑不得,想起先前她那些话,却又不由的大为尴尬。有心板起脸来不理,却终是不落忍,轻叹一声,柔声道:“我何时说恼了你了?莫要整日的胡思乱想,一会儿就到家了,可别再乱说话了,知道吗?”
他口中说着,语声仍是温柔如故,却是不肯再像从前那般拉她的手。
琼英却是听他说不恼自己,顿时破涕为笑,满心欢喜的紧跟几步,伸出手去握紧了他,脚下雀跃了几步,显得极是满足。
萧天有心甩开,但刚要发力,却见她那蹦跳的举动,直如孩童一般,终是心中一软,任由她握着。
终究还是个孩子,一时的孩子话,自己又何必当真?倘若自己认了真,岂不正着了痕迹?
她喜欢拉着便拉着好了,否则,自己这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就会伤到一颗敏感的心,对她日后成长,大是不利。
想到这儿,心胸霍然开朗,手中略略紧了紧,将那小手重新握住。琼英感受到那丝力度,不由仰脸还了他个明艳的笑容,两只大眼睛,便弯弯的如月牙儿也似。
“但愿她永如眼前这般,一生都平安喜乐,永远不用去烦心那些世间的黑暗龌龊。那些魑魅魍魉、阴暗诡谲,便由我为她遮挡吧。”
看着小丫头欢快的脚步,和头上颤动的双丫鸦发,萧天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心中想起吴富贵临死前透露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信息,心中越发坚定了一个信念。
康王赵构原来竟不是汉人,而是契丹人!他虽不知道辽国是怎么做到的,但不外乎狸猫换太子之类的把戏。或许,那皇宫之中,也不是那么干净的。
自古皇室之中,多诡谲肮脏之事,不知多少谜案,甚至成了千百年的历史之谜,便在千百年的后世之时,也始终解不开。
正如他自己现在亲身经历的,这天下又有谁能知晓,北宋末年,风起云涌的变局之中,竟还隐藏着这么一个秘密?
后世每每在说起靖康之耻时,总说宋室南渡之后,宋高宗赵构是怕接回徽钦二帝,会威胁他的皇位,这才一再的不许岳飞等人光复北方。甚至,在最后,竟然丧心病狂的指使秦桧,害死了岳飞。
但现在萧天知道,实情远不是如此简单。如果真实的历史上,也是如自己刚得知的那般,那赵构不肯接回徽钦二帝,便是情理之中、题中之义了。
试问一个契丹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宋国的两个废帝,而消耗自己的势力?更何况,这个势力,还关联着远在漠北的耶律大石?
想必以他们的计划,是想两下里发展,互相支持,然后找机会一举而复大辽国吧。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最终始终未能达到这个目的,却被后来崛起的蒙古席卷了天下。
只是这些事儿,虽然自己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怕是到时候被人当成疯子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给安上个诋毁诽谤皇室之罪,砍了脑袋去算完。
这事儿,眼下也只能自己藏在肚子里了。他暗暗的想着。不过,有些事儿,却是该做就做了。知道了这个隐秘,别的好处没有,唯一的好处,就是让自己动起手来,多了一个无比理直气壮的理由!
赵构!黑衣刺客!
嘿嘿,当年在京口,搞的自己那般狼狈的幕后黑手,终是暴露了。那么好吧,既然知道了敌人就好办了。
萧天不怕任何对手,但若是始终不知道对手是谁,那才是最头疼的。只要明朗出来,哪怕对手再强大,他也不惧。
最多不过就是慢慢来,今天一口,明天一口,一次吃不下,可以慢慢吃。如今,对方不知道自己,自己却知道了对方,明暗转换,这种态势,实在是太符合萧天的口味了。
而且,刨除这些,他早已制定了明确的计划。只要一切到位,哪管他天翻地覆,又怕什么后局难料?历史终归会按着特有的轨迹而动,一个人的力量,或许会改变局部,却绝不会真正撼动全局。
保护好自己要保护的人,捍卫住自己想要捍卫的东西!如此,足矣!其他的,那便战吧!
他暗暗的想到。
“朱大哥,我要的箫达先的资料,还请你立刻准备好。”他忽然扭头对朱富说道。
朱富一愣,随即目中露出奇光,抬头看了看他,萧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朱富便会心一笑,抱拳重重应了。
“小乙,通知下去,全员一级警备!”和朱富说妥了,他冷冷一笑,森然对萧小乙淡淡的吩咐道。
天边,忽然一阵云彩涌动,风,起于青萍之末,转瞬间,眼见便是要飓风天下了。 风月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