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翰、田敏两人几乎是在拼命,尤其是田敏刚从陕西调来,他属下有一支精锐——静塞军。
这支部队在陕西非常出名,虽然只有两个指挥,不足七百余名骑兵,却全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清一色的漆金脊甲,铁兜牟,贯红缨,配铁面,持全套器仗;战马清一色的凉州马,高大健壮,披有精钢马具,比契丹铁林军装备精良许多。
当年,这支部队有过辉煌战绩,在李继隆的指挥下,深入契丹八万铁骑大阵,如无人之境,把耶律休哥打的目瞪口呆。
时至今日,在田敏属下亦是骁勇不减当年,契丹骑兵莫敢争锋,一部取得突破,与第四列铁林军展开厮杀。
静塞军威名在先,当年面对铁林军和皮室军的夹击,仍然奋战不退,其强悍已深入铁林军将士心中,今天一见他们的旗号,铁林军先是气短了三分。
第四列和第五列铁林军被硬生生的遏制住,陷入混战之中。
除了静塞军,秦翰所部还有一支清塞军,这是一支由契丹人组成的马队,亦是装备精良,拥有大宋马军质量上乘的全套甲仗,他们在战场上出演很有趣也很悲凉的角色。
契丹人为了大宋浴血奋战,汉人为了契丹竭力冲杀,角色的倒置,更加凸显情景的讽刺。
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国家,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一个又一个人摔下马来,没有人去怜悯,也来不及怜悯。
此时此刻,生命等同于蝼蚁一般,一个钱也不值,等他们生命结束后,才会有人收割他们剩余价值。
由于秦翰、田敏两军的攻势,铁林军攻势被打乱,在宋军大阵前陷入苦战。
萧达速几乎无法忍耐,高傲的铁林军将士,由契丹族的精英组成,装备最好的战马、配备最优良的甲仗,竟被宋军马队硬生生的遏制住。
他无法容忍奇耻大辱,好不容易集结了三十多名重骑兵,准备对一队宋军骑兵发动毁灭性打击。
魏能眼看一名黑袍重铠的契丹大将,正在组织骑兵进攻,从年龄上、服饰上判断,再加上细作的描述,他立即断定此人是萧达速。
大好机会不可失,但他离萧达速还有一段距离,即便是冲上去,也难以在几十名重骑兵环绕下斩杀萧达速。
名将就是名将,胆识、智慧与机遇都是一等一的好,他下意识地张弓拉箭,趁着空隙一箭射去。
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却见箭矢直透萧达速胸甲,萧达速身形晃动,一头栽倒在地上,身边的重骑兵一阵混乱。
“冲,孩儿们,萧达速死了,萧达速死了。。”魏能抛下弓箭,执枪纵马冲了上去,他身边的卫士纷纷呼喊。
萧达速死的的确很冤枉,身为都统军,号称‘铁林相公’的一代名将,却在薄阵之际被射杀,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随着萧达速的阵亡,执旗又被魏能手起刀落杀死,都统军的大旗喟然倒地,几名军卒上前砍下萧达速的脑袋,挂在长长地竹竿,他们一起大喊:铁林相公死了。
帅旗的失去,使铁林军失去了主帅指挥,但他们还没有失去冲击力,宋军军锋上的战斗已然十分艰巨,但发动反击的时候已经来临。
在王显的调遣下,号角绵绵,宋军正阵的右翼,张斌再次率领马队杀了出来,直接抄击铁林军后路。
马队之后,三千余名步兵快步冲出,这是振武军一支轻步兵部队,他们穿只有前后掩心的短甲,无披膊,任务就是配合骑兵,对契丹马队进行打击,为速度牺牲防护。
位于两个大阵中央位置的五千策前锋骑兵,也开始出动,他们并不对铁林军打击,而是直奔契丹前锋主力。
策先锋却是非同小可,全部由广锐军组成,战斗力自不用说。几千山后汉军骑兵,连浪花也没掀起来,便被广锐军汹涌的攻势击溃。
两万宋军骑兵大阵并没有动,仅有几千人缓缓向前,占据策先锋的位置,看旗号、背心,依旧是广锐军。
熟知兵法的人一看便知,宋军主力马队已进入攻击阵地,发动攻势是迟早的事。
三个营寨的宋军也开始出寨,王璇身披冷锻甲,金冠束发,手持长剑,一马当先,率领马队率先出寨,气势相当磅礴。
数千骑兵在寨子前摆下两道横队,掩护两万步军陆续出寨列阵。
九女奚部骑兵遥遥相对,却没有发动进攻。
仗打到响午时分,胜负已见分晓,铁林军在宋军马步军强大攻势下,渐渐吃撑不住,四支老汉军部队更是悲惨,一直被人摁着头皮打,几乎无还手之力。
作为汉人的他们,历来对宋作战比契丹人更狠毒,杀人抄掠、无恶不作,没想到今天却陷入绝境之中。
面对宋军装备精良的马步军,这些凶悍之徒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一个个被击落马下,还没有死去就被砍下人头,抢光了身上值钱的物事。
更让契丹铁林军支撑不下去的发生了,宋军大阵前锋展开,一支百余步宽的枪队缓缓冲过了出来,最前排车盾徐徐而进,而后是六排长枪兵,再后是上万身披步人甲的将士,如一道铁流,不慌不忙向前推进。
宋军军阵开始向前移动,两翼马步军包抄,铁林军及幽州汉军部队几乎溃不成军。耶律隆庆明白他失败了。
东面的宋军营寨即将集结完毕,一支马军在前、步军在后的攻击型战斗队形,在自己的左翼形成,再加上两万马军部队虎视眈眈,再不撤退将会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但他仍然还是犹豫,铁林军是契丹一支精锐,为了这支部队,耗费了大量资源,如果有可能,绝不能失去这支队伍。
良久,一阵金锣响起后,几名急脚子飞马前去传令撤军。
可惜,由于耶律隆庆一炷香时间的犹豫,造成了契丹前锋灾难性的后果。
宋军军阵不断向前挤压,失去冲击力的铁林军,被挤压在一起,遭到宋军步兵的围攻。
如果说铁林军在冲锋时锐不可当,一旦陷入步军的围困,面临的将是被拉下马绞杀的运命。
从不断有重骑兵被击落马下,到成排成排的重骑兵被绊马索缠到,骑兵无一例外地便宜了宋军步卒,他们掀去契丹人的铁兜,用刀斧砍下重骑兵的首级,不顾血淋淋的绑在腰上,以至于没时间去收罗尸体身上的钱财。
每个首级都是第三等赏赐,有五贯钱、三匹绢,相当于上禁军每月军俸的八倍,自然能引起这群亡命之徒,疯狂的收敛。
宋军将士从没想过俘虏契丹人,只要一个人倒下,就会有一群人疯狂地围上来,一阵乱刀砍杀,甚至发生冲突,让本队将校不得不出面制止。
撤退的命令传下来后,凡是能够接到命令的契丹骑兵,无不惊恐的后撤,一秒钟也不想待下去。
契丹军规是很残酷的,没有命令的撤退,全队将士一律处斩,家人也要受到连累,很少有人敢于违抗命令,既然撤军令下了,还不赶紧跑。
没有收到命令的部队仍然在苦苦支撑,不能否认契丹军人的强悍,萧达速被杀后,他们仍然奋勇抵抗。
可惜刀剑无眼,败局已定,随着宋军马步军如压路机般地碾过,这支承载着契丹族无数光荣与梦想的部队——铁林军,终于淹没在了刀山枪林之下。
耶律隆庆倒是沉着,指挥部队收拢败军,开始撤退。
不好的消息令他一阵揪心,东面数万宋军开始行动,几千骑兵率先对九女奚马队发动冲锋,步军部队正在向他的后侧移动,显然要实施包抄,拖住他。
“撤——全军撤退,不要惊慌。”
战场上一片混乱,双方阵地交错,在绵绵细雨中,打成一片,地面越加泥泞。
王璇策马在军阵前来回两趟,然后背对战场,面向数万将士,拔剑冲天,高声道:“诸位壮士,契丹连年南侵,侵我疆土、掠我金帛、抢我姐妹,谁无亲族不被契丹人戮杀?”
说话一顿,环顾众将士,上百名口齿伶俐之人,把话层层传下,众将士纷纷高嚷“誓要复仇,杀尽契丹杂胡。”
“而今六万杂胡,落我大军尖牙利齿之中,还请诸位壮士努力向前,屠尽杂胡,用他们的覆灭扬我赫赫军威,用他们鲜血祭奠我亲族同胞,用他们的头颅换取诸君富贵。”
“杀、杀、杀。”
“诸君经此一战,古稀之年,孙儿绕膝,便可自豪地告诉后人,你大爹爹当年手持利刃,屠契丹杂胡如杀狗宰鸡,犹自嫌慢。”
“全军出动,给我狠狠的杀。”
国家大义、军人荣誉、亲情血仇、功勋富贵,王璇把握人的心理,成功掀起两万余宋军将士的豪气,士气顿时猛涨。
王璇却嘴角微翘,双目精光四射,伸出手掌,凝视滴落水珠。细细秋雨,似乎是他命运中的及时雨。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