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似乎对王璇又重视几分,甚至某些重臣,看王璇的目光也端正许多。
正如当初,王璇与冯拯力争的一样,放弃灵州的弊端开始显现,少了灵州牵制之后,陕西彻底暴露在党项兵锋之下。
就在边事失利的形势下,朝廷竟又出两件丢人的大事。
礼部贡举,爆出震撼性的丑闻。
门下给事中、参知政事王钦若主持贡举,竟有僧人勾结他夫人李氏舞弊。
如臭鸡蛋,刚裂一道小缝,御史们如同闻到臭味苍蝇,一个个眼冒绿光,终于有弹劾执政的机会了。
一旦王钦若倒了,御史中丞赵昌言就会上位,御史们也会跟着尝甜头,结果是棒打落水狗。
赵昌言何许人也!当朝重臣,冉冉升起之星王旦的泰山大人,太宗时代便做过御史中丞,参知政事。甚至被任命为川陕五十二州招安行营马步军都部署,是镇压王小波、李顺名义上最高统帅,连名相李沆是他举荐的。
时下,本官已是工部尚书,担任御史中丞兼知审官院,标准的硬茬子。
但王钦若对赵恒有恩,结果处理了一批人,王钦若终究保住了脑袋。
要知道朝廷虽不杀士人,但贡举舞弊是读书人的大忌,若非王钦若与赵恒的关系,十有八九要掉脑袋的,躲是躲了,但名声彻底臭了,夹着尾巴做人好长时间。
集英殿唱名,王璇作为直秘阁,有幸侍驾,目睹风光一时的进士及第第一王曾。
他当年的断言果然言中,王曾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回乡发奋攻读,于咸平四年夺青州解试头名,以贡举人身份参加礼部试,他以《有教无类赋》名冠群士,一举夺魁,成为会元第一。
在三月份得殿试上,一气呵成《有物混成赋》,文章气势恢宏,志趣不凡,担任阅卷考官的杨亿大为赞赏,称之为:“真乃王佐之器也!”
赵恒大喜之下,御笔钦点为魁首。
整个过程,王璇和王曾没有说话,但王曾却透出感激的目光,让他心下有几分惭愧。
在闻喜宴上,王曾在开席之前来到王璇身边,深深作揖道:“多谢大人当年提点,才有王曾今日。”
王璇却笑道:“状元公不必客气,下官随意一言,不想状元公竟连中三元,一朝成为栋梁之才,可喜可贺。”
王曾实在汗颜,苦笑道:“大人说笑了,当年年少孟浪,若非大人一言,在下或许便是同进士了。”
“何必在乎虚名,志在苍生。”王璇在王曾面前不敢托大,态度温文尔雅。
此时,翰林学士刘子仪走过来,玩笑道:“状元公试三场头名,一生吃穿不尽。”
王曾脸色肃然,正声道:“王大人所言有理,在下平生之志,不在温饱。”
刘子仪一怔,老脸微红,不太友好地瞥了眼王璇,尴尬地笑道:“状元公好志向,好志向。”说完后,借故离开。
“总归是衣锦还乡。”王璇见刘子仪脸色不对,暗叹自己躺着也中枪,被王曾一句话,小小得罪一名翰林学士,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王曾却道:“此乃先世积德。”
王璇顿时无语,半天才灿灿笑道:“状元公过谦,下官见识比起状元公远远不及。”
王曾却正色道:“不然,大人诗词歌赋冠绝汴京,胸有决策千里之才,试问谁人能待敌三月,斩六万酋。”
“这都是天子之德。”王璇心下暗喜,能留给王曾不错的印象,今后有机会合作,必然会事半功倍,当年功夫没白费。
闻喜宴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王璇心情愉快,与王曾交谈甚欢。
几天后王曾回乡省亲,然后被外放济州通判,专门与王璇告辞。
而王璇无外乎朝堂、公厅、别院教书。
王钦若那点破事,比起十月发生一场香艳,简直入得眼。
事因,右领军卫将军薛惟吉病故,遗孀柴氏却闹出了改嫁和遗产风波。
背后,寇准推波助澜,柴氏敲响了登闻鼓,一下子牵扯出张齐贤和向敏中两位大佬,令人张口结舌。
柴氏要嫁张齐贤,向敏中看上了薛家的宅子,先是以种种手段贱价买了去,然后更打起了柴氏的主意,要娶她过门,一位前宰相、一位现任宰相,争夺一个寡妇,这乐子可大了。
整个开封城顿时沸腾,甚至连边关不利的消息,都让人们失去兴趣,王钦若的日子好过多了,大家一起去看寡妇与宰相不得不说的故事。
对这些鸟事,王璇一点也不关心,他又不是御史,犯不着沾一身骚。
不过,朝局的变化却让他品味再三,私下对明秀道:“不过是两位相公贪寡妇家业,人之常情,柴婆子敲登闻鼓,事却有蹊跷,恐怕寇公要重入宣德门了!”
一个寡妇、两个宰相,本是一地狗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几贯骚铜外加裤裆里那点事,寡妇改嫁也很正常。
坏就坏在有人推波助澜,而且还是手段高明的寇准。对付宰相,一次打击可不成,在寇准‘好意’劝解下,柴氏再一次敲了登闻鼓,赵恒没有办法,只好把事交给了御史台。
这位寇老西,寇大官人,总算是坐下来,边品茶边看戏,顺便算计日后。
御史台这帮人不是吃干饭的,简直就是百官克星,一个贵妇、两位宰相,比王钦若那几百贯钱的事更吸引眼球,端的香艳无比。
赵昌言没有搞倒王钦若,正一肚子闷气,选拔精悍御史,赤膊上阵。
御史如疯狗,乌台大狱可就是地狱了,宰相不可能进去,一个贵妇就不同了。这年头,少有郡君诰命贵妇下狱,那群变态牢子们一通子皮肉买卖,柴氏终究招架不住。
原来,向敏中见柴氏属意张齐贤,于是教唆薛惟吉的两个庶子反对她,简直就是蓄意报复!
朝野上下顿时哗然,到了这份上,向敏中撑不住劲了,不得不承认用五百贯的价钱买了薛家老宅。
本来也无可厚非,要命的是被能挖人三代祖坟的御史,扒出了陈年旧账,太宗皇帝赐给薛居正府邸时,曾经御批宅子永世为薛家所有,不得转卖他人,向敏中算撞到铁板上了。
张齐贤的屁股也不干净,他的长子,太子中舍张宗诲在背后唆使柴氏,对向敏中进行政治打,意图谋取老父的上位,他这个公子能水涨船高。
全乱套了,名相之间的龌龊事曝光天下,不仅开封大街小巷议论纷纷,连契丹人也看起了笑话,赵恒的脸丢大发了。
墙倒众人推,盐铁使王嗣上奏,言向敏中在夫人死后,要娶驸马都尉王承衍妹妹,双方已经密约,就差定下黄道吉日了。
真是一浪又一浪,没完没了,整个朝廷乌烟瘴气、群魔乱舞,赵恒亲自询问,果然有此事,向敏中也不得不承认。
即要娶驸马的妹子,又要取柴氏,这不是变相的欺瞒他吗?怎么说王承衍也是赵恒的姐夫,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直接罢免了向敏中,连宰相也不再说话。
也该向敏中倒血霉,负责草拟制书的是翰林院学士承旨宋白。当年,就为了十贯钱,这位内相问向敏中借这两钱没成,今个可算抓住机会,可劲的报复,直接来个落井下石。
大笔一挥八个字:“对朕食言,为臣自昧”,把向敏中一生彻底给否定了。
据外界传言,向敏中接诏时,嚎啕大哭,昏晕了三次。
结果很简单,向敏中罢为户部侍郎,永兴军节度使,知永兴军事。
张齐贤责授太常卿,分司西京,张宗诲被贬为海州别驾,薛安上因为违诏卖房宅,被打了一百杀威棒回家了,好在是分成三天打的,不然小命可就交代了。
不过,卖掉的房宅让他们赎了回去,还吩咐御史台、开封府随时监督,房产不得转卖。
至于柴氏,自不能再嫁张齐贤,还被罚款铜八斤,且赎回薛氏旧宅的钱。就是用她两万贯私房钱,可谓“赔了丈夫又折金”。
整个事群魔乱舞,让人眼花缭乱,王璇算是彻底服气了,两位宰相都是当时俊杰,可真长见识了。
红颜祸水,这话一点不错,一个女人把两个宰相搞了下去,还连带着一批官员被贬,放到他来的那个时代,绝对的牛叉女。
他甚至对柴氏很感兴趣,想看看这个女人除了钱之外,长的到底是什么样子,无论怎样,两位宰相能看上的,不会差到哪去。
还有那群文官,真他妈精彩无比,直接扑上去咬的,背后阴人的,还有直接下刀子的,不想服都不行,这就是大宋风骨铮铮的文人啊!
‘继迁不死,灵州非朝廷有也。不如遣使密召州将,使部分军民空垒而归,如此,则关右之民息肩矣。’
“为今日一时侥幸,使日后天下不得安宁,才非仁者所为。”
赵恒忍不住长叹,李沆的空城之言,王璇的失去灵州、陕西不宁之言,无不应验,他很后悔,不该放弃灵州,即便放弃也该听李沆之言,把军民撤干净。
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个难受啊!如今朝廷中又出了那么大的丑闻,三相成了两相。
“官家。”刘娥知道赵恒心情不好,这阵子内忧外患,把赵恒给折腾坏了。
赵恒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没想到这次真应了王家五哥的话,灵州丢失,全盘被动,早知道。哎、”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官家,自从机速司建立后,对契丹、党项、吐蕃的官塘,精准了许多。”刘娥轻轻一叹,为王璇说了句话,却又隐隐有责备赵恒的意思。
赵恒并没对刘娥的责备在意,他慢慢站起身来,背着手度了两步,忽然说道:“宣王璇觐见。”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