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大宋朝廷进行一次大范围调整,宣徽南院使王继英仍留任枢密使,枢密院不再设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冯拯、陈尧叟一同改为签书枢密院事。
虽然,同知枢密院事是正二品,签书枢密院事为从二品,但意义却不一样。
同知枢密院事仅是副职,而签书枢密院事却是资历浅的官员掌院事,手握枢府兵柄正印,不可同日而语。
有时候,大宋朝廷不能以品敕论高低,品敕高的反而是荣誉衔。
保平军节度石保吉改武宁军节度,加同平章事,相当于使相身份,地位高于节度使,是武官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当然,亦是宰执外放所梦寐以求的,大宋宰相封公,有公相之称,相臣外放领节度军号,士人称之为‘人臣之极’,地位又在亲王之上。
参知政事依然是王旦、王钦若,毕士安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修国史,寇准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两位宰相诞生了。
话又说回来了,大宋朝廷的首相,必须要加修国史,凡是没有加这个职事的,都不能算是正式的首相,要屈居次相之列。
寇准很生气,却也没脾气,毕竟朝廷中为他说话的人太少,不服毕士安又能怎样。
人家不仅有威望,在宰相任免上,还帮他说了话,牢骚是有的,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
像他在太宗朝已是参知政事了,赵恒不仅把他放在毕士安之下,还明白的宣布任用毕士安主要是威望,这不是明白的压制他嘛,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欺负。
寇准得罪的人显然是不少,连王璇也对赵恒说过,寇准是知兵之人,虽然性情孤傲,善于权谋,却是忠于社稷,当今用人之际,希望天子不要听信谗言。
越是担心越是发生,越想稳定越不稳定,终于在拜相的第三天,寇准被京城布衣申宗古告发,罪名是勾结安王赵元杰造反。
这可是了不得的头等大事,宰相勾结亲王意图不轨,只要有哪怕是一丝蛛丝马迹,寇准不但官位不保,连人头也保不住。
朝廷没杀过文官,但不代表不杀谋逆之人。坏就坏在,赵恒与那安王殿下并不和睦,更离谱的是御史台竟正式上报禁中。
再联想一下,在别人看来,寇准这次是撞到了铁板上,几乎百口莫辩。
一时间,刚刚平静几天的朝廷,再次风起云涌。
“妈的,这群兔崽子,老子要是逮到他们,非亲手剥了他们的皮不可。”王璇在郦秋、蓝千时的陪同下,出了枢密院,在路上几乎是骂骂咧咧的。
现在,已是八月底了,寇准最闪光的一页就要翻开,整个大宋朝廷也就是这个中年人,能压住开局的场子,要是这时候阴沟里翻船,那他可就被动了。
到时候,一个王钦若、一个陈尧叟的避战,他肯定无力阻止,他所希望历史上闪烁的一幕,也会泡汤。
这个时候,有人还下绊子,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
郦秋脸色阴沉,没好气地道:“根本不需大人动手,咱们给他也下个绊子,安上交通契丹的帽子,保证灭族。”
王璇转首惊讶地看了看郦秋,笑道:“没想到你还真够狠的,不过法子不错,要玩就玩死他。”
蓝千时有些气闷,自己够狠了,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比自己还狠,想想很郁闷。
正在三人谈着话的时候,却见王旦和毕士安走过来,枢密院与都堂也就是在在左银台门两侧,隔了一个名存实亡的中书省。
王璇快步迎了上去,作揖道:“拜见二位相公。”在大内官阁中,他不能用私称称呼王旦。
郦秋、蓝千时二人知趣地先行告退,王旦正色道:“何事匆匆而去?”
王璇很恭敬地回答道:“大人,下官与两位公事有些公务,让他们先去,耽搁点时间也无妨。”
毕士安捻须看了看王璇,眼珠子一转,温和地笑道:“我正与子明议论寇平仲之事,外面可是穿的沸沸扬扬。”
此话一出,不仅王璇愕然,连王旦也稍有动容,以毕士安的老成,怎会在一个小辈面前提这事,要是王璇在御史台也就罢了,枢密院和三司与谋逆案疯牛不对马嘴。
王璇心里盘算,嘴上应酬道:“下官也有耳闻,时下市井中传言,实在太不像话,怎么说寇相公也是两朝执政。”
他是话中有话,虽不便说出自己的心思,但意思却偏向寇准,一个刚刚回到中枢的两朝宰执去造反,傻子也不会信,不过是一些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毕士安和王旦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王璇的心思,毕士安暗付王璇显然偏向于维护寇准,看来这小子挺上道。
再想想,枢密院和宫中传出的消息,天子在机速司公厅内,与王璇两人谈了一个时辰的话,看来自己是问对了,王璇显然更明白赵恒的心思,不妨当一颗棋子。
心下计较后,也不顾王旦在场,温声笑道:“这次御史台先给定案,申宗古这个小民又敲响了登闻鼓,寇平仲如今只能在家中待罪,都堂事务都要压在子明的肩上。”
王旦虽老成持重,待人和善、温文尔雅,却也是人精,世态炎凉早看的透彻,瞬间明白毕士安的心事。
稍加沉吟,亦是认为寇准冤枉,而且寇准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决不能因此次诬告,就翻不了身,当下说道:“不过勉强为之。”
毕士安白了王旦一眼,又说道:“如今,却不好处置。”
王旦沉沉地点头,实际上这件事并不难办,关键在于时间把握,如果托的太长,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结果必会越描越黑,就算赵恒放过了寇准,但寇准在赵恒那里算是完了,名声也会受到致命打击。
三十多年前,卢多逊和秦王赵廷美的案子,历历在目,不能不让人一身冷汗。
“相公,一个小民怎知宰相和秦王密谋,难不成那个申宗古是神仙?”王璇也明白毕士安的意图,索性把自己想法说出来,不仅在朝廷重臣面前讨个好,还能卖给寇准一个天大的人情。
“贤侄所言不错。”毕士安捻须含笑,暗付王璇这小子挺机灵,一点就透,用语不自然地亲近许多。
王璇很奸猾地一笑,狠狠地道:“官家圣明,又岂能不知其中猫腻,恐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一事之后必来一事,到时候朝廷不会安宁下来。”
毕士安与王旦都深以未然,显然他们早就明白其中利弊,已经有了计较。
话尽于此,再向下说就是废话了,王璇还没有傻到认为毕士安、王旦是软弱之人,能够当上宰相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哪个不下手凶狠、利索。含笑作揖道:“下官告退。”
王璇拿捏得很稳当,毕士安虽有德望,为人忠厚,在德操上与王旦齐名,被朝野士人所敬重。
但他绝不认为毕士安是老好人,毕士安是做过知开封府的,审案子绝对是内行,当年手段也很强硬,狠辣,有了毕士安在,寇准应该是能被保住。
果然,毕士安在和王旦商量后,立即把申宗古扔进大牢,令御史台严加审讯,并直接下令从皇城司调人过来,只要能问出东西,不要在乎手段。
有了宰相的命令,又有皇城司使臣在侧,御史台那帮干吏自然拿出十二分的精力,短短一天时间就得到了内幕。
在上陈赵恒之后,毕士安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即以申宗古胆大妄为,陷害大臣,意图不轨,下令在狱中斩首,手法干净利索,让人叹为观止。
“日,姜还老的辣啊!”短短三天就结了案,王璇不得不承认这群老臣的手段,换成他绝不可能如此干净利索。
他明白毕士安处理方式,匆匆斩杀申宗古,在于警告背后的某些人。玩阴谋老子是祖宗级别,阴谋已被揭开,人证也杀了,给你们留下退路,再不识相,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绝对是平息事态的最佳选择,郦秋亦是叹为观止,说道:“原本认为毕相公温文尔雅,却没想到竟是狠人,无人再挑事端了。”
“还想找事?”王璇冷冷一笑,道:“毕相公手中肯定还有王牌,无法上陈官家,若有人不识相,恐怕朝廷要大开杀戒了。”
郦秋打了个冷战,又听王璇说道:“北面机速局还要加强,我估计契丹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了。”
“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办。”郦秋作为行人房公事,对前方局势非常清楚,面对大战心情也很沉重。
回去后,王璇心情不错,他换了一道便衣,自己一个人就出去了,今天上午收到萧无笙的书信,晚上请他去汴水秋风吃酒,他欣然答应。
对于萧无笙,他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萧无笙不同于一般的女冠,除了学问高深外,人也美丽大方,不拘一格,一点也不在乎风言风语。
到了汴水秋风,在河岸旁的酒楼前下了马,王璇把马缰给了迎上来的小二。满心喜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对面的楼上一扇窗子开着,两把弩箭已对准了他的后背。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