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外一处大宅院内，郑九阴着脸来回独步，院落内站着十名黑衣汉子，个个脸色肃杀，浑身上下透着杀气，一看就是刀尖上玩命的人。
“你们都明白了吗？郎君交代下来的事，要是办砸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属下明白。”十名黑衣汉子看是训练有素，齐齐应诺。
“老规矩，三天内不得外出。”郑九说完话，转身离去。
契丹大营的太后牙帐内，萧绰一个人斜靠在为卧榻上，帐篷内几个炭火盆子，使华丽的内帐保持暖暖的春意。
萧无笙安静斜坐在塌旁的踏脚上，神色颇为恬静，为萧绰轻轻地捶腿。
萧绰凝视着萧无笙，目光中充满了怜爱，慢慢地说道：“十三姐，这几年倒是劳累你了。”
萧无笙甜甜一笑，不复女强人的形象，低声道：“能为姑姑效力，是无笙的幸运，若不是姑姑成全，恐怕无笙还在闺房里刺绣。”
“呵呵.”萧绰抿嘴一笑，微颠道：“好个尖嘴丫头，我道是咱们萧家的女儿，绝不比男子逊色，当年也是看你心智颇坚，才应允了你。”
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总是我说的话应验了，你这几年对南朝了解的颇为透彻，南北盟好居功不小，想要什么赏赐，跟姑姑说说。”
“赏赐？”萧无笙美目一亮，说道：“无笙不要赏赐，但求姑姑能让无笙别呆在宫中。”
“哎，看来这几年你野惯了！”萧绰剜了萧无笙一眼，稍加沉吟，道：“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南下是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王璇之后，无笙敢说南朝机速司无人是我对手。”萧无笙很不甘心，他非常厌倦宫廷压抑的生活，向往带有刺激性的冒险。
萧绰颇有深意地看了看萧无笙，说道：“十三姐，你也老大不小了，像你这年纪的，早就相夫教子了。”
萧无笙何等的聪慧机智，瞬间就明白萧绰的意思，她的脸色微微一颤，急忙撒娇似地说道：“无笙要一辈子侍候姑姑。”
“傻丫头，姑姑还有几年活头，不能误你青春。”提到生死，萧绰很无奈，虽然号称千岁，但古往今来哪有千岁之人，历代君王疯狂追求长生，最终还是一捧黄土。
她看的很透彻，也很明白，不然也不会在有生之年，甘愿冒着国破家亡的危险，举倾国精兵南下，甚至在瀛洲损失十万人之后，也不顾一切向前，为的就是在她身后，子孙后代能有个长久的和平。
萧无笙知道萧绰性子，既然姑母说出来，其中味道不言而喻，她忍不住有些伤怀，更多的是深深地敬佩。
如果不是姑母，她也不会坚强地走上间谍的道路，从萧绰身上，她认定女人绝不是男人的附属品。
但萧绰另一层意思，她绝不能认同，总是感到在红尘之中，并没有遇到一个让她真正心折的男子。
萧绰见萧无笙沉默不言，她何尝不了解自己的侄女，放眼整个契丹贵族，能让侄女看上的子弟，少之又少。
但她不能耽误侄女的终身大事，在她潜意识中，一个再有权利、再有野心的女人，最终渴望的还是一个强健、宽广的胸膛。
“十三姐，女人终需要嫁人的！”
萧无笙第一次对萧绰摇了摇头，很坚定地道：“若非无笙看中之人，无笙原一生伴随姑母。”
“真是个傻孩子！”萧绰很无奈，她又不愿强迫萧无笙，为此连她的哥哥也小有得罪，为的就是哥哥想要萧无笙嫁出去，她却不能让最看重的侄女，一生郁郁寡欢。
“姑母，无笙自己有数，当前还是抓住大事为宜，待姑母赦免南朝使臣，无笙就再次南下。”萧无笙眨了眨眼睛，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忐忑。
“哦——”萧绰虽然在笑着，但是脸色却严肃起来，似乎在思考一阵，继而慢吞吞地道：“王璇倒是个人才，如果能留在我大契丹，倒是你的良偶。”
“姑母.”萧无笙一阵心跳，脸蛋腾地一下红了。
“难道不是，他在汴京放过你，你又在军中救了他。”萧绰语气平淡，但脸色很庄重。
萧无笙脸色大变，停止为萧绰敲腿，急忙起身跪在地毯上，道：“既然姑母知道那天是无笙所做，无笙也无话可说，但求姑母赐死。”
“说说原因。”萧绰没有让萧无笙起身，语气有些不善。
“王璇放我，是因他揣测姑母有和谈之意，无笙救王璇，为的是避免姑母大策付诸东流。”萧无笙言语十分简练，但句句实情，绝无半点虚言。
“抬起头来。”萧绰紧紧盯着萧无笙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有几分寂落地道：“不想哀家的苦心，竟被王璇看的清清楚楚，怪不得在和谈之际，他敢漫天要价，玩弄我契丹文武于鼓掌之中。”
此时，萧绰从萧无笙自若的目光中，看出侄女的坦诚，心下对王璇更加看重几分。要知道自己的心思，在整个契丹也只有韩德让、萧无笙两人知道，连耶律隆绪也被蒙在鼓里，不能不对王璇犀利的判断力产生几分忌惮。
在稍加考虑之后，才慢慢地道：“此人，决不能纵虎归山，能留就留，不能留，绝不能让他存于世间。”
萧无笙芳心一颤，惊恐地望着萧绰，急促地道：“姑母，王璇是南朝天子看重之人，又是王相公的族人，在南朝士林中颇有才气，恐怕.”
萧绰摇了摇头，决然道：“十三姐，你在外面历练多年，难道真的看不出来。”
萧无笙心中升起一抹寒意，萧绰的意思，她非常明白，一个能够在几年前看出萧绰用心的年轻人，又被南朝君臣所重视，出身在公相仕宦家族，又在士林中享有名誉。
更不好的是在和谈中所表现出的睿智，这种人一旦成长，势必成为契丹极其强劲的敌人。
国与国之间的盟好，不过是建立在综合国力和持久力的基础上，如今契丹温水煮蛙，一撅而就。
若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南朝经过休养生息，国力强盛，君主有锐意扩土之心，王璇在那时羽翼已丰，恐怕不是契丹的好消息。
萧绰迟迟不动王璇，固然有看王璇有才的目的，但这种才华经过升华后，变成一柄可灭契丹的利器时，绝对毫不犹豫的要毁去。
忽然间，萧无笙心生无限的悔意，后悔说出王璇对萧绰意图的预先判断。
“十三姐，如果王璇能够留在大契丹，哀家也不会亏待他，以他的才华，若忠心于契丹，就是封个郡王也不为过。”萧绰很冷静，显然也不愿走最后一步，能拉拢就拉拢，动刀子是不得已的后手。
眼看萧无笙不言不语，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这个王家后生，无论人才还是相貌，都能配得上我家的无笙，如果他能够归顺，姑母也愿成全你们。”
萧无笙心中一片乱麻，一阵没来由的羞涩，但她到底是经过生死历练的女子，平时杀伐果断，须叟间稳住心思。毫不避讳萧绰锐利的目光，决然道：“姑姑，无笙与王璇各为其主，若无南北盟好的共同利益，我必杀他，他也必杀我。”
“哦。”萧绰随萧无笙的回答很诧异，但从萧无笙淡若止水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不禁暗道：难道是我看错了，这丫头冒大不违救下王璇，甚至不惜得罪韩家相助王璇，难道真是为了契丹的利益。
回想萧无笙这些年的作为，自己多日来的判断似乎真的错了，原本认为萧无笙情系王璇，现在细想也不尽然。
萧无笙冷静地道：“姑姑，王璇愿不愿意归顺大契丹，无笙并不敢肯定。但无笙敢肯定，当初无笙筹划刺杀他不成，被他围在洞元观中，如果不牵扯南朝利益在内，无笙早就死在他的刀下。”
萧绰点了点头，道：“从和谈那几日看，此人亦是杀伐果断之人。”
听了萧绰的话，萧无笙暗自松了口气，又道：“前几日，王璇酒楼中与韩家大郎君发生冲突，无笙正好奉命邀请王璇。由于形势所迫，不得不对大郎君对持，不然王璇吃亏是小事，万一有了闪失，恐怕太后多年的苦心，纵然不会付水东流，也会经不住南朝权贵的仇恨。”
萧绰不能不承认萧无笙做的对，韩忻、她是了解的，南京道有名的小霸王，若换成寻常汉人显贵家族子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由于是韩家唯一的嫡传，她为了韩德让不得不迁就。
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韩忻真的把王璇杀了，恐怕赵恒有心维持和平，也无法压制南朝士人的愤慨。禁不住一叹，道：“这孩子，都被惯坏了。”
萧无笙见状，暗自侥幸，终于冰释自己在萧绰心中的疑虑，但也对萧绰越发心惊。
“无笙，这几日寻个机会，你去说服王璇，看他是否愿意归顺我契丹。”
萧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萧无笙心下一凉，暗叫不好。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