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的繁忙赶工,书院大概轮廓基本成型,在王璇的建议下,局部优先,不求华美,但求实用,以容纳原本义学的学子。
没有炫耀式的典礼,一切都在低调中完成,王璇非常郑重地命名“子午书院”,寓意从子午书铺、子午商社一脉相承,以实现他培养人才的理想。
几处小院完成后,医学的近百学子,还有王璇府邸中的十余名学子,都搬进了书院,竟有十名女学子。
王璇专门腾出几处院落,供女学子住宿,直接形成书院招收女生的惯例。当代,女子地位虽然不低,但除了启蒙之际女童能上私塾外,在官府开办的学校内,女子踪迹几乎绝迹,子午书院开创了一个时代。
区区百人,对于偌大书院来说,显得很空旷,下步还要聘请教习,招收学子。但对于王璇而言,他所看重的并非即将招收的学子,而是时下百名男女学子。
以深受他教导的十余人为核心,受到他影响的近百学子为基础,点燃一颗火种,放在堆砌好的薪柴上,这一步算是完成了!
子午书院就如同他随意的一颗落子,表面上对他而言仅仅是抬高名望,博取虚名的棋子。实际上,在他眼中却是这盘棋最重要的一步,没有之一。
而且,他还寄希望于未来,专门空出十余亩的地域留作他用,这也是这颗落子的余韵所在。
为此,他甚至牺牲去见景影,躲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奋笔疾书。完全不理会几个月里,发生的极有意味之事。
十月乙酉,毕世安过世,他才过府吊唁,暗叹山雨欲来风满楼。
朝廷对机速司做了一番小规模调整,职方郎中韩国华兼同知机速司事,秦臻除试知河西机速局事,郦秋除权知北面机速局事,蓝千时除检详诸房文字。
大用王璇在机速司的亲信,关键职务全部掌握,韩国华位高资深,又以职方郎中出任使副,明显是牵制王璇。
但赵恒如此安排并未引起震动,也不能说明王璇失宠,一切都是赵官家的帝王之术。
其后,王曾得到寇准的欣赏,亲自召见他考问政务。由于王曾风度翩翩,举止得体,寇准大喜之下破例让他政事堂考试,考绩令寇准大为欣喜,当日奏请赵恒擢升王曾,授秘书省著作郎、直史馆、三司户部判官,并参与删定《景德农田编敕》。
《景德农田编敕》是丁谓历时半年,编撰的规范农业生产和流通中各种事项的农业法规,具有相当务实的效率,得到朝野上下一致好评。
冯立看到其中的商机,立即通过王璇拜会了丁谓及三司一些官员,把议定版《景德农田敕》的印刷抢了过来,由子午书铺负责印刷,并保证用最优质的铜活字。
但寇准的独断专行引起王钦若的侧目。毕世安的过世,寇准独相,以他的刚烈性格,其他执政形同虚设,在政务上几乎插不上手,王钦若是有权欲的人,又与寇准有隙,自是不甘。
寇准对王钦若也极为不满,在王钦若明显退让,归朝后辞去参知政事,改任资政殿学士,仍然不给对方一点颜面。
力主王钦若的站班位列翰林学士之下,但王钦若是参知政事迁资政殿学士,虽然是清要闲职,地位却很崇高。虽说资政殿学士品位不如翰林,但王钦若的资历不应在翰林之下。
赵恒当了个和事老,把资政殿学士前面加了一个“大”字,班位自然位列翰林学士之前,但这都是后事了。
王钦若恨寇准入骨,如饿狼一般,时刻盯着寇准寻找机会,寇准提携王曾,再次刺激了他。
李继隆被罢兵权,郁郁而终,如果说高永德的过世是大宋武将勋臣时代的落幕,李继隆凋零便是帷幕彻底落下,至此大宋太祖朝大将十不存一。
上午,王璇在为学子们上了两个时辰的课后,入后堂休息。这段时间他实在太累了,子午书院聘请了二十余名汴梁名师,为学子们讲授诗礼儒道,但数理化及政治经济学,还必须他亲自操刀。
很多学子对数理化很感兴趣,也有对经济学感兴趣,毕竟大宋经济技术发达,思想开放,年轻学子们追求是多样性的,当官虽好,但钱更吸引人。
就在王璇品茶休息之际,迎来了蓝千时。
“万峰真是稀客,来,品一品我的茶艺。”王璇对蓝千时很随意,毕竟是他的老部下,第一批被他选入机速司的干将,自己在半闲状态下,不宜过于刻板。
蓝千时可不认为王璇轻松自在,他有些拘谨地坐在对面高背椅上,道:“大人倒是悠闲自在,如今朱文闹腾的不轻。”
“让他闹腾吧,这些御史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总不能让人家被罚俸。”王璇口气挺厚道。
蓝千时却微微一叹,暗骂朱文不识抬举,怎么老抓着王璇不放,他真想派几个小使臣伏击这厮,狠狠地揍一顿。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殴打御史,他可承受不了。
“大人,这是几天来的西北机速官塘。”想罢,他把一份公文递了过去。
王璇接过看的很仔细,良久才放下官塘,道:“党项倒是很平静啊!”
“物极必妖。”蓝千时凭借职业习惯,可不认为党项老实了。
“呵呵.万峰啊!如今凉州在朝廷手中,李德明可不傻。”王璇爽朗一笑,又正色道:“朝廷准备不足,还不是最佳时机。”
作为王璇的亲信部下,蓝千时知道王璇迫切谋求灭党项,机速司调整的意图,确定了监视契丹,谋取党项。
“可惜朝廷大臣不是劝课农桑,就是北方通商,极少有人关注西北。”
王璇悠然一笑,道:“这样也好,如今暂时解除北方压力,朝廷能在工商农耕上下功夫,也是好的。盐铁副使丁大人的《景德农田编敕》很不错,我看经过修订,必然是几十年里最佳的一部农耕律法。”
他虽然丁谓不太感冒,平时敬而远之,却不能不佩服对方的才能。正史都是后人所写,带有强烈的功利性,本朝史册撰写也会参杂士人的好恶。
他之所以要离开中枢,并不是怕“五鬼”或是鄙夷“五鬼”。相反,“五鬼”所指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五人,哪一个不是进士出身,又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都是能担当一面妙人。
王钦若常常吃寇准的瘪,被王旦一句话晚了十年宰相,但他最终绊倒了寇准,成为了宰相。
丁谓更不必想了,经济方便绝对是一把刀,军事方面也是好手。
在王璇眼中,不以成败论英雄。
“是啊!虞公事奉命参与修订,倒是忙的很。”蓝千时冷不丁来了句。
王璇正色道:“这也是长高的际遇,能参与修订者,日后前程通达。”
蓝千时的意思王璇何尝不明白,虞千寻与丁谓走的很近,在他眼中是小事,谁能够控制别人的思想呢?再说虞千寻不过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与丁谓拉近关系,人之常情。
他不能容忍自己所信任的人,相互猜疑攻憾。
蓝千时心下一颤,立即道:“大人说的是,是下官浅薄了。”
王璇摇了摇头,为蓝千时斟上一杯茶,道:“我等为官者,为家、为国、为天下,能为天下苍生尽份心力,不枉此生。”
“大人所言极是。”蓝千时心下还有惶恐。
“好了,万峰,在我这里别下官、下官的,生份了许多。”王璇在警告的同时,还要温言宽慰。
蓝千时松了几口气,赶紧道:“大人说的是。”
“让我怎么说你,官越大越谨慎了。”王璇一笑,自己何尝不是谨慎万分,当下话锋一转,道:“郑九有官塘来吗?”
蓝千时道:“前日来了一封,不过是例行探报。”
王璇慢慢颔首,郑九没有坐上北面局知事,在王璇的运作下,成为北面机速局主管对契丹各部用间的大使臣,在北方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有如意却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郑九用间很老道,更兼深知契丹高层,如今是如鱼得水,干的热火朝天。
由此,他忽然想起了明秀,还没有明秀的消息传来,他心中确实有些忐忑,毕竟他在幽州与明秀有所接触。明秀与他是单线联系,即便是郑九也不知明秀身份,萧无笙放过他并不说明南北盟好,以萧无笙的才智,明秀很难过这一关,他不能不深深关切。
“一定要督促河西局,加紧对党项的用间,要多拉拢党项各部大族长。”王璇还是把思绪转到关心之处,正色道:“要随时掌握吐蕃六谷部、唃厮啰部和回鹘的动向。”
蓝千时颔首道:“大人放心,就是西北飞出个苍蝇,我也要给他拿下。”
“苍蝇?”王璇愕然,却不觉得好笑,如今机速司的重心西移,可以说集中六层之上的力量,蓝千时的比喻还是恰当的,至少他也认为对党项的情报工作密不透风。
“一旦朝廷用兵,灵州西南将望风归降。”蓝千时非常有底气。
“应该是时候了!”王璇慢慢颔首,沉默不语。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