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的担忧是多余的,虎大、虎二两人是“裕县三虎”中前二虎,虽然比不了安风安雨这样的高手,但也绝不是浪得虚名,接这种并没有仇家的普通百姓根本不会出任何差错。只是林氏的身体实在不太好,加上北边又下雪,在客栈停留了近半月,等雪化了才走,才耽误了行程。
在林家人实在焦急难奈,安风打算与虎三一路寻去时,林氏的车队终于到达桃村。
林老爷子与林氏是抱头痛哭。
哭完后,又拉着林氏见过家里的人,林小宁、小宝、小香、家福、付冠月,然后是生儿……
林氏也让了马家的小辈都一一上前给林老爷子见大礼。
这时,林家人才发现,没有林氏亲子的身影,林氏的二儿媳妇站在一边低头垂泪。
林氏的亲子,林老爷子的嫡亲外甥,没被林氏带来!
虎大叹息地说起了接林氏的情况,林老爷子才知道马屹峰从来没敢告诉他的事。
当虎大虎二两人寻到马家,递上马屹峰的书信与信物,林氏才相信,院里停着的豪华马车与眼前威风凛凛的两个人真是自己的兄弟派来的,立刻泣不成声。
林氏的大伯与小叔闻讯带着家人赶来,林氏亲儿子像个狗腿子一样跟在后面。来人又多又挤,把虎大虎二两人拥着进了屋,林氏大伯与小叔反客为主,坐在主位,问东问西,竟把满脸是泪的林氏晾在屋外。
而林氏这一支所有人竟然没人吭气。
林氏的二儿子马江涛跟在大伯与叔叔身边很是得意,根本没瞧一眼站在院内冷风中哭泣的娘亲林氏。
虎二虽然是个粗人,也看出来了,林氏这大伯与小叔对她是没有半分敬意,更不用说对林氏这一房的后人小辈了,而林氏这个亲子,是个吃里爬外的混帐。
而虎大,他是有兄弟妻儿、有父母、奶奶爷爷、外公外婆等人都健在的,更是心细如发。他推开众人,出屋扶着林氏道:“老夫人,我扶您进屋去,您想知道什么我细细告诉您,老二,送客。”
虎二便操起剑把来的一帮人都轰赶走了,气得一群人围在院门口大骂不休。
马江涛竟然说道:“你们是我舅舅派来的人,怎么能这样无礼!”
虎二理都不理他。
虎大与林氏入了屋,关上门,虎二守在门前,马江涛不能近前,却是又鬼鬼祟祟去翻看停在院里的马车厢。
虎二把干脆把他也轰到院门外去了,由着一堆人在门外骂个不休。
虎大对林氏道:“老夫人您现在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顾及丝毫,您的弟弟林老爷子,除非是当今皇帝想办他,没人能办得了他!您可明白?您现在是有倚仗的人了,您的娘家打个喷嚏就能让一个县城抖三抖。”
林氏停止了哭泣。
虎大又道:“老爷子让接你们这一支去桃村,当然,那两支如果想去也行,自然会妥善安排,不去的话,有银两送上。”
最后虎大说:“老夫人,这次我们带了现银五千两,都交给您来分配,我们两人只听命于您,这是您的地盘,以前怎么样不管,现在可是由您说了算!”
出屋后林氏就宣布,要家里带所有人去投奔她的兄弟,手中的活计都停下来,四天后就上路,免得天气变化而误在半路,并叫马江涛媳妇去接她的女儿前来。
林氏一生坎坷,第一个男人卖了她,第二个男人死了,最疼爱的长子也死了,长媳也死了,亲子那就是个畜生!她看淡了生死离合,五千两银子白花花沉甸甸一大箱子抬进她的房间后,她波澜不惊。
但所谓财大气粗是有深刻道理的,林氏的腰直了起来。
她做家务活,做农活麻利,花银子也麻利。当天就让虎二与大房的次子马志峰,也就是马屹峰的弟弟去城里置办宅子、铺面、田地,三天内要全办妥,全写上女儿的名字。
女儿来后,又交给女儿一百两白银,千叮咛万嘱咐这银子五十两交给公婆,另五十两留着做私房。另还在城里以她的名义置办了一些产业,三天内会交到她手上,这是她舅舅补给她的嫁妆。
第二天又请来大伯与小叔子,每房送了一百两银子,又说来年春暖时,会把老头子与长子长媳的坟迁走。
破旧不堪的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白花花的银锭子,让两人眼睛都花了,对视好久,却说要和林氏一起去桃村。
林氏一辈子不声不吭,从没倚仗过嫁家,一口气憋了快一辈子。她一身旧棉衣,补丁摞着补丁,坐在那里两腿明显的弯曲着,眼睛更是混浊,却意外的冷静。
她声音嘶哑冷淡说道:“大伯,小叔,自古只有外嫁女子带自己这房儿孙回娘家投亲,可曾听闻过还有大伯小叔也跟着去一说。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们马家呢。”
大伯与小叔对马江涛使眼色,马江涛盯着桌上的银子有些犹豫,林氏却起身就走。
大伯指着林氏的背影骂道:“林氏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是一朝得势就忘形。”
林氏理也不理,入了屋里,就关紧门。
马江涛自然也感觉到了娘亲林氏的变化,这次他头一次没有与林氏对着干,竟然对他一直讨好的大伯与叔叔们说道:“这么多雪花花的银子都送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要是不乐意,银子也不必收了。”说话间就去收银子入怀。
大伯与叔叔急得把马江涛拉开,咬牙骂道:“个臭小子,你现在怎么不威风了你,话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现在才应该说了算。去和你娘说说去,马家不止是你们这一支,我们这二支也要跟着去的,好好去说,你大伯娘侄女肚子里可是有你的种。”
叔叔又道:“这点银子你也和我们抢,你娘屋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呢,你个眼皮子浅的。”
林氏的门关着,那破门,多年来从来就关不紧,但现在虎大守在门前,林氏一家所有人只觉得没人能推得开那扇破门。
林氏是婆婆,又是婆婆的婆婆,又是奶奶,又是太奶奶,自马鳏夫走后,这一支只有她辈份最长,小辈们没人敢对她大声说话。
除了她的亲儿子马江涛。
林氏的确是一朝得势就忘形,娘家兄弟为她撑腰来了,她要腰板不硬,那是丢了她娘家的脸。
用林氏曾经的话说,她就是那老不死的婆子,老马是把他的命给了她,灾年时,老马总是把口粮省给她与小辈,还骗说自己吃过了,老马是饿死的!大伯叔叔一家光景比她们这一支好多了,却无一人伸出援手,老马与她也从不开口讨辱。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把老马的后人都好生带大。她还要比大伯与小叔活得更长久才行,才算对得起老马。
林氏一支所有人都恭敬地看着那扇门,眼中有着从来没有过的神彩。
林氏屋里安静得很,马江涛对大伯与叔叔使了个眼色,两人抱着银子回去了。
第三天时,虎二与马志峰回来了,带着几张契书,还有在县城雇的好几辆马车与车夫。
当把契书交给泪流满面的女儿手中时,林氏才失声大哭。
一切都非常顺利,只是当天晚上就出了意外,林氏女儿归了家后,却见马江涛跪地求着,说他在外面有一个相好,肚子里还有了他的种,求娘亲也一起带去,到底也是他的女人,做小就是。
林氏答应了。
第四天林氏一支举家赶路时,一个年轻女人背着个包袱在院外候着,马江涛大摇大摆地把她扶上了马车。
马江涛的媳妇只知道哭。
林氏脸色像冰一样:“你说的是这个女人!”
马江涛点头笑道:“娘,她说了,以后定会听娘的话,好好孝顺娘亲,多生几个胖儿子,为我们马家传宗接代……”
林氏眼神像刀一样盯着那个女人,这个臭不要脸的寡妇,如果可能,她都要剥了她的皮!不是她与兄长设计,捉奸在床,逼那孽子写下欠条,自己的大儿就不会活活累死!这个孽子,被人骗成那般模样,竟然还偷偷与她往来,竟然异想天开要带她一起去享福,做梦!
她嘶哑地对虎大说:“把这两个破落户打下车,我没这样不要脸的儿子!”
马江涛一听就慌了,拿出以前那套哭闹着,又跪地哀求,那寡妇也跪地哭求道,只求看到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开开恩吧。两人脸上泪水被冷风一吹,再一擦,面皮都破了,实在可怜!
可林氏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哀哭的一对男女,说道:“你们这是自作孽,报应!虎大,赶车!赶快些!”
虎大叹气赶车,车队缓缓启动了。
马江涛吓得魂飞魄散,娘真的不带上他!他拉起寡妇就追着马车。
他的媳妇不忍道:“婆婆,不如带上他们吧……”
林氏冷冷道:“你也想留下来吗?”
二儿媳吓得住口了。
林氏又道:“他不是我儿子,谁敢让他上车,谁也一起留下来。”
林氏一支的车队绝尘而去,留下了一对傻眼的男女。 贵女种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