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皇帝,如意和王公公一起往熹微宫走去,重重楼阙在夜幕之下灯火之中影影绰绰。跟在王公公身后转过了几个曲折的回廊之后,终于到了熹微宫门口。
熹微宫的大门敞开,里面沈琳和容华正在下棋,守在边上的宫人见王公公领着人过来,便向她们通报,沈琳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如意和王喜。
“王喜,这是怎么回事?”如意从沈琳的口气中听了出来,她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
“启禀淑妃娘娘,皇上有命,将钱姑娘安排钱姑娘今晚在熹微宫中住下。”王喜将皇帝的安排说给了沈琳,沈琳落棋的手顿了顿。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琳落下棋子,对王喜说道。
“奴才告退。”王喜躬着身子退出了门口,又顺着原路走了。
“快过来吧,我有些累了,在熹微宫里的一切事宜都让安宁给你安排吧。”沈琳将手中的棋子抛进了罐子中,拍手起身,欲往后殿走去,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如意,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穿这身衣服尤其像谁?”
“难道很像娘亲吗?”如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衣服,这身衣裳是从前沈琳和沈玉留下来的,所以这衣裳沈琳应该很熟悉,或许这衣裳就是沈琳的,想到这一层,如意试探性地回答沈琳的问题。
沈琳没有回答,径直走到了后殿内,只留给如意和容华一个端庄高贵的背影。如意的心里却疑惑起来了,今天怎么皇帝问自己奇怪的问题,姨娘也问自己奇怪的问题,自己身上难道还背负有什么秘密吗?
“如意,父皇跟你说了什么呀?”容华见了如意倒是高兴,起身就过去拉着如意在熹微宫中的大殿里坐下。
“皇上给我讲故事来着,讲了一半,说是看夜深了明天继续讲。”沈琳一走,如意和容华相处倒是丝毫不紧张了,神经也放松了起来,说话做事也就自在了起来。
“父皇给你讲故事?”容华听了这个消息觉得惊奇,父皇在她的眼中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慈祥的父亲,但实则他们这些子女才了解的最深,他的严厉绝对不比天下间任何一个做父亲的少,所以听到皇上竟然会给如意讲故事才这么惊奇。
“是呀……”如意很想把故事的内容复述给容华,但是又想到这个故事的性质明显就是在回想当年的风流事迹,尤其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皇帝他本人,如意就不敢多说了。
容华对于到底是什么故事的好奇心并不那么大,只不过是对皇帝会给如意讲故事这件事情表示惊奇而已,拍拍如意的肩膀,“放心,不会问你讲了什么的,看你紧张的。”
这一晚,在容华的安排下,如意住在了熹微宫的西边。本来这一天折腾下来应该是很疲惫的,但是如意躺在华丽的宫床上却难以入眠,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怪怪的。尤其是尤双双后来出现在宫宴上,当时如意注意看了下在场的百官,里面并没有段双卿,想起当初审理案子的时候,尤双双出现在公堂之上段双卿的神情,如果晚上段双卿在场,不知会是何反应。
辗转反侧到天色微明,如意最后归结为是自己睡觉认床,睡不了这么华丽的房间。尤其是每当混沌之际,屋外就会传来巡视的侍卫走动的声音,虽然脚步声极其轻微,但还是会让一向睡起觉来雷打不动的如意清醒过来。这深宫内院的日子,真不是一般人能过的。
天光微亮的时候,如意才进入深度睡眠之中,奈何这皇宫之中的人都起的大早,如意刚睡着不久,就被外面一堆女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吵醒了。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如意一时气愤地想要骂人,但入眼的不是熟悉的床顶,如意拍了拍头,差一点坏事忘记这是在皇宫里了。
顶着乌黑的眼圈,如意快速翻身下床把自己收拾整洁,因为如意毕竟不是这宫中的人,也不熟悉这宫里的规矩和做事方法,怕是自己万一惹了麻烦得罪人,会给容华和沈琳添麻烦,昨晚上就和容华说了不用人伺候,所以早上也就没有一个宫女太监过来打扰。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如意踏出屋外一看,熹微宫的前殿内围了一堆……一堆花枝招展的女人,容华和沈琳正在应对她们,有人眼尖看到了如意出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的,竟然一拍桌子喊道:“她出来了。”
殿内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如意,此时此刻,如意完全没有感受到所谓的万众瞩目的那种感觉,只觉得这些女人都似乎是要用眼神把自己灼出个洞来的意思。
“淑妃娘娘早,安宁公主早。”如意福了福身,从沈琳和容华对这些人的态度上,猜出了七八分,这些女人应该都是皇帝陛下的后宫。如意的眉梢抽了两抽,亏的昨天听了一半的故事还在感慨皇帝的深情呢,现在看到这么多的莺莺燕燕,果不其然是容华说的二舅母的功力比起这堆女人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哟,这丫头未免太没教养了些,见了我们也不行跪拜之礼。”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着,如意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抬起头来看着她,她穿着紫色的宫装,梳着高高的双刀髻,眉心点着梅花妆,容颜清丽,神色却高傲而冰冷。
“好大的胆子,竟敢瞪本宫。”年轻女子被如意抬起头来时眼里迷离的眸光弄得一惊,朦胧而又含带万种风情,随即有些愠怒,指责着如意。
如意真真是摸不着头脑,这堆女人似乎都是针对自己来的,虽然自己以前总不靠谱得罪了不少人,可那也是小时候淘气的事儿了,长大之后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何况和这些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什么时候还把皇宫里的人给得罪了?以至于要找自己的晦气。怕是说什么都是错,如意干脆在一边静静地站着什么也不说。
“刚才不还开口说话了,怎么这一会功夫就哑巴了?”这个女子踱步到如意跟前,微挑的眼角和眉梢带着点凤目的气势,但又没有真正凤目的那种凌厉。
“柳妃你一个庶一品的妃子注意点自己的身份,犯得着和我这个宫外借宿宫中一宿的侄女过不去?”沈琳在一旁默不作声一阵子,终于是出声制止了这个柳妃的无理取闹。
柳妃柳寒烟是皇帝的新宠,近来风头正盛,半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从七品美人晋为庶一品的妃子。昨晚上皇帝在宴会之后留下了如意,并且邀请了如意到羲和宫夜谈的事情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柳妃是怎样获得今天的地位的,个中的手段手腕她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对这突然出现的如意有种危机感,所以才一大早就来到熹微宫中看看状况,没想到这一路上还遇到了很多一同前来观望的妃嫔。
“淑妃姐姐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妃是来熹微宫里的这群女人中品级最高的一个,所以有什么事都由她来出头,有什么话也都由她来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她柳寒烟最清楚不过,皇帝看上的,就是她的青春和美丽。所以见到犹如春日海棠一般的如意,身为女人的嫉妒之心便像猛兽一样吞噬了自己的理智。
“我的侄女如意不过是在宫中借宿一晚就让你们一群人鸡飞狗跳的,难道不应该把功夫用在该用的地方,还是你们就这点本事?还有你们怎么这么巧,就全到我熹微宫里来了?”沈琳从入宫的那一天就开始应付这些后宫里的女人,应付到今天虽然也算的游刃有余,但是每每应付起来还是觉得悲哀,这些人求的,无论是一时的恩宠还是一世的荣华,在这后宫之中都是易得易失,偏偏总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
这话说给明白人听,意思就很明显了,这不过是被皇帝留在宫中住一宿的亲戚,至于留不留得住皇帝,要看你们的本事,要是你们没本事,皇帝要做的事你们还拦得住?到这里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你们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来的这么巧,是不是让人当枪使了?
柳寒烟也是个明白人,能在后宫里生存下去的人物没有点心眼儿又怎么立足,顿时明白了沈琳的意思,慢慢开始冷静了下来。最近有关储位之争的暗流涌动,后宫里更是热闹得很,她还年轻没有子嗣,也没有明确的支持立场,所以让人算计推出来试水的可能性也大。眉梢一挑,看了一眼如意也不再说话,开始思虑是谁把这个消息传给自己的。
其余几个品级低的美人婕妤之类的,见柳寒烟不说话了,也就慢慢地没了动静。站在一边的如意也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敢情这堆女人来是以为自己要来跟他们抢皇帝……如意的内心哀嚎啊,后宫的这群女人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我会看上皇帝大叔吗?
“都回去吧,下次做事之前多动动脑子。”沈琳一边打发这堆女人一边还是不忘善意地提醒她们不要着了别人的道,拿自己不当回事。 相思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