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特意强调了“如此及时”四个字，间接告诉寒江她对他的突然出现有着怀疑，或者更明确地说，是有着不解。

　　“在这件事之前，我倒是想先像两位求证一件事情。”寒江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那双也略微带着桃花的眼睛不复往日的慵懒，而是格外地凌厉。

　　“你是想问……”如意似乎是知道寒江要问什么，就想先开口回答，但是却被赵君顾插嘴给拦住了。

　　“寒兄想要求证什么事情？”赵君顾略微沉思一阵子，还是让寒江先说比较好，毕竟寒江到底是何身份他们还没有弄清楚，司马容安反复强调不要暴露身份，肯定是关系重大。毕竟，一来他是在想办法帮如意把假冒公主的这件事情悄然瞒过去，二来也是帮容华隐藏行踪，如果他们先暴露了，一定会有一连串的后续反应。

　　“上次一别之后，我回到陵京询问过师父，当年他确实是在蜀中剑阁的一条江边上的浅滩救的我，这些事情和你们所说的十分吻合，但是，姑娘既然贵为晋国的公主，我又怎么会是你的哥哥？”寒江定定地看着如意，“我可不相信我是皇子，晋国的皇子也不该住在剑阁不是吗？”

　　“回答寒兄的这个问题之前，在下希望寒兄能够先把刚刚的那个疑问给个解释。”赵君顾在心中已经有六七分相信眼前这个寒江就是如意的哥哥如心，但是刚才鸠羽的一番话中，也间接地将寒江现在的身份点明了。既然他是北燕皇甫宗政杀手团的人，那么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定带有目的性，不管他的人物和目的是什么，只要会危及如意他都不允许。

　　“赵兄还是一样细致周到，在这上面也半分不肯吃亏。”寒江似嘲非嘲，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一回身，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上，“忘君山之后，我便回到了陵京，后来听说玉修远在忘君山下抓到了两个晋国的人，我当时不确信那是你们，毕竟距离我们在忘君山分别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后来就传出了这两个人一个是晋国的公主，一个是晋国征西的副将，我就知道那两个人一定就是你们。”

　　如意以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寒江，催促他继续往下讲，刚刚赵君顾打断她的话，她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急切了一些，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不仅关系到她自己，还关系到容华，甚至是司马容安的布局，便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但是这种血缘之间神奇的感应让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寒江就是他哥哥，故而又十分殷切地希望他能够把他的经历讲完。

　　“后来北燕有人出动前往西夜，我猜测因该是派人去对付晋国的公主，那是我正处于被蒙骗的气头上，便就没有去管这件事，倒是没想到派出来的人竟然会是她。”寒江话一出口，似乎是在懊悔自己说多了，保守秘密也是他们身为杀手的一个重要准则，于是便不再说有关于鸠羽的话题，“后来有另外一件事让我改变了想法，这才是我一路跟着你们的原因。”

　　“不知道是什么事？”赵君顾想，要是寒江的身份不是那么特殊，这件事情也好解释的多，但是身份立场在这，他们必须要为各自的使命负责，所以每一句话和每一步路都要格外小心。这种在相互的猜忌中获取真情的方式最为累人。

　　“我去查过安宁公主和你说的那户人家之间的关系，如果真如你所说的，我是钱锦程和沈玉的儿子，那么安宁公主也应该是我的表妹。可是你若是我的表妹，又怎么会如此清楚钱家的事情？记得当初在弋阳城外的地道里，你说话做事也不像一国的公主，这些问题的困扰让我觉得，我有必要来找你证实一番。”寒江一直注意着如意的表情，她那种殷殷期盼的眼神似乎似曾相识，脑海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

　　秋日绚丽的晚霞在天边燃烧，暮风古榕，小镇村头的大树下，有几个小男孩正在听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讲故事。其中有一个男孩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软软糯糯地喊着，“哥哥，后来呢？哥哥，后来怎么样了？”那种等待故事后续之时的殷殷期盼的眼神和眼前如意的神情交叠在一起，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的变化。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我们？那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如意盘算着自己从离开洛川开始，到现在也有将近十天的光景，不知寒江是在哪里跟上他们的。

　　“寒大哥，寒大哥？”如意不知道寒江此时脑海中在想什么，但见他似乎是陷入到某种不可知的深渊之中，一直没有回答她的话，便又开口再叫了两声。

　　“啊？”寒江蓦然地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思绪还有些混乱，他又复看向如意的脸，和脑海中浮现的那个女娃娃的脸，反复地做着对比，可以肯定的是，脑海中的那个小女娃跟自己一定有密切的联系，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是自己的妹妹，那她就应该不是公主，不是公主？寒江的思绪原本还有些混乱，却在想到这点之时有了茅塞顿开的清明。

　　“我刚刚是问你是什么时候跟在我们身后的？”如意见寒江回过神来了，便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一直在玉修远的队伍当中，到了弋阳关外我便先行到了弋阳城中，后来一直都在弋阳行馆外面守着，你们一动身，我也就跟着动身了。本来过了今晚我就打算离开，自己去剑阁找寻真相的，没想到碰到郡……碰到鸠羽要杀你，原本想这件事情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想想还有疑问没有解决，便截下了她的剑。”寒江把自己的行程解释清楚，只是最后一点有些出入。

　　寒江自己孤零零了十多年，突然有人告诉自己他还有亲人的那种既激动又恐惧的复杂心情，外人怕是不能理解的。这个声称是自己妹妹的女子，拿着晋国皇室的信物，西夜国拿对待公主的礼仪对待她，晋国的二皇子也对她十分好，让他不得不怀疑她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

　　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绝对不会是晋国的皇子，所以她公主的身份让寒江有一种被深深欺骗的感觉，故而鸠羽想要杀她的时候，他一直旁观而并没有出手。

　　事实确实如他所说，他原本不想管这件事，但是当他在屋檐上看到鸠羽的剑就要划上她的脖子之时，脑海中还在挣扎纠结要不要就她这件事，手却已经放到了剑上，脚也向后用力一蹬，飞身而下。他的剑迅速地截住了鸠羽的剑锋，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身体的反应比他的思维还要快速地做出了反应，或许是潜意识中已经有某种感应，认为她没有骗自己。

　　当时的情况紧迫，而后又和鸠羽缠斗了半天，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现在盘问鸠羽已经基本结束，他也已经恢复冷静，鸠羽报仇心切，口口声声要杀了面前的这个女子报仇，如果眼前的女子不是真正的安宁公主，真正的安宁公主又在哪里？

　　是耶？非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倒也乱人心神，世界上的事情原本都很简单，但是一旦掺杂了人的感情就会变得复杂多变，而人心，最为莫测难以琢磨。

　　“所以你之所以能够这么及时地出现，是因为你一直跟着我们？”如意有些不太敢相信寒江刚开始居然会见死不救，便又把这段话问了一遍。

　　“嗯，我再问一个问题，希望你们能诚实地回答我。”寒江的脸色变得郑重无比，仔细认真地看着如意和赵君顾二人，“你到底是何身份？”

　　如意心中大抵猜出来他想询问有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和赵君顾相视看了一眼，最后是赵君顾开口说道：“在下有个请求，那就是还请寒兄不要将今天的对话告诉除了我们二人之外的第三人。”

　　寒江拿起倚放在腿边上的剑，剑锋在空中闪过一道寒芒，赵君顾下意识地就将如意往后拉了一步，寒江有些好笑地看着赵君顾的举动，而复又将手中的剑举起。

　　“以此剑为誓，我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他日便死在此剑之下。”

　　然后，寒江又把剑放回到了原位，“现在可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了吧。”

　　“还请寒兄不要在意，主要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这才枉做小人。”赵君顾看得出来寒江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于是便对他歉意的一笑。

　　“我是假冒的公主，因为我身上有作为大晋皇室信物的玉佩，当时我们被西夜的修罗军围截，又牵扯到许多无辜的人，所以才不得已冒充公主，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些有关于我身份的话都是真实的，信不信，便由你了。”

　　如意诚挚地把这件事情的始末讲了个大概，她自然是希望寒江信的，但是这件事情上寒江的心情会比较微妙，她不能显得急迫，这样可能会把寒江逼得太紧，反而不太好。 相思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