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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里,顾覃之是高傲的。与我相识初期,他少年得意,是名正言顺的富二代,自己开着小跑,管着公司,手下一干员工,包括我都对他言听计从。那个时候的他,光彩照人,不管到了那里都自带聚焦光圈,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他吸着着我,也吸引着许多单身的漂亮女孩。
现在,我们认识了三年多,事情发生的又多又快又突然。每个人的身份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变了,从一个屌丝变成了一个管着数千人公司的小老总,他变了,从顾氏的少东家变成了一介普通人。
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在他身上,我越来越少看到那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和得意。
我走到走廊拐角处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就站在那里孤寂而落寞,用那句经典的话来说,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
心猛的就像被针扎一样,我喜欢的人不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我站住,转身,然后看着他。
顾覃之就站在与我相隔不到十五米的地方看我,两旁都是玻璃围墙,我们的倒影在里面重叠了。
“顾覃之,如果你愿意,我们认真谈一谈,就这件事。”我盯了他一会儿,到底先开了口。
在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以后,我心里疼极了。就算是他出轨了,就算是他与我没关系了,我也不愿意看他这样。或许,这就是我爱他比他爱我深吧。
他下定决心一样往着我,然后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看到他向我的方向走过来,我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到底与我还没成为陌路。我明知自己现在的举动不明智,却管不住自己。现在,我最理智的举动就是不理会他,在羞辱他以后直接走掉的,但我做不到。
会开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我和顾覃之又在走廊里耽误了一会儿,现在办公室里的员工都走得差不多了,电梯和走廊都安静极了。只有我们两个的脚步声在响,一重一轻,一快一慢,节奏似乎不一致,速度却差不多。
推开办公室的门,邙邙已经走了,顾覃之一言不发跟在我身后。
我在走回来的路上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努力不在顾覃之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一进去我就给他递了一瓶水说:“坐下聊吧。”
他依言坐下,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线条绷得很紧。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说什么,事情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非我所愿,我相信也非你所愿。”我先开的口。
从最熟悉的人变成了现在半熟悉半陌生的样子,心里五味陈杂。
“徐徐,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我无可解释,这是我刚才才想明白的。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既然你愿意和我谈谈,那就说说你的想法,只要我能做到的,这一次我不说一个不字。”顾覃之冷静下来,很有距离感的看着我。
“其实,我可以听你解释的?为什么要照顾邙邙,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一切?”我在听到他的话以后,然后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可是一这样想,我脑袋又疼起来。车子从半空中翻转过去的情形重又出现在眼前,刚柔软下去的心立时坚硬。我差一点死在车祸里,他见面以后居然不问这件事,说的却是我和他,他和她之间的选择。
“现在解释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只能说我和她是清白的,至少在这一次相遇以后,我与她并没有实质的关系发生,别说发生男女关系,就连牵手也是少的。不管你信不信,每一次都是看到你时,她才刻意做出那些亲密的动作,在其它时候,她很安静距离我很远。她和我说,她自己现在配不上我,所以只要和我保持联系就好了,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朋友的。”顾覃之说。
我失望了。
到了现在,他依然认为邙邙是无辜的。
“我知道,她的举动伤害了你,但我没办法。我不能和别人一样把她推出去,那样她就活不下去了。”顾覃之说完,看着我说,“情况就是这样。关于我们的婚姻我是抱有希望的,觉得以后会越过越好的,关于孩子和你,我是不想放弃的。但是,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我听你的安排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无奈和长长的尾音,有无限荒凉。
听到他再一次说起邙邙的语气,我忽然下了决心,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放他自由吧。守着一段出现过污渍的婚姻,我忍不下去。一辈子这么长,难道要凑合下去。
“覃之,我们就这样结束吧,离婚协议书老爸早就弄好了,没一直没让他去找你,现在是时候签了。”我说。
顾覃之脸色更白,但他还强自镇定着点头说:“好。”
听到他同意以后,我走到文件柜前,从一堆文件里准确的抽出了离婚协议书。这份资料是老爸在我住院期间就让律师准备好的,我一直把它塞在最里面,希望有一天能把它忘记了。可是我越这样做,记得越清楚。
“你早就准备好了?是算准了有这么一天吗?还是说,自从我一无所有以后,你就对我诸多防备?”顾覃之反问。
我心里一惊,他现在敏感多感,稍微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怀疑。只是,在这一刻我没了解释的欲望。
他拿着离婚协议书看也没看,直接签了字。
“你不看吗?”我问。
“有什么好看的,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离婚了自然也要还给你,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不用看,也不会争取,我顾覃之虽然落魄了,但还没沦落到需要占女人便宜才能活下去的地步。”顾覃之说。
我其实是想让他看一眼的,因为这份协议书不是老爸准备的那一版,我在中间加了几条内容,结婚以后这几个月,我名下所有产业的盈利都让财务算清楚了,分了一半给顾覃之。他是专业的人,只要看到里面的那个报表就知道是什么了。但是,他没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在需要他签字的地方签字按手印。
等把这一切做好了,他看着我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都说男人理智起来让女人汗颜,我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话心里特别疼。在这种时候,我又不想输了气场。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那就干净利落,不掉眼泪的干完。
“明天吧,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我说。
顾覃之抿了一下嘴唇说:“好!”
然后他就站了起来,手里拿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直接走到了外面。我看着桌子上剩下的那一份双方都签好字的协议书,忽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下来。
原来,我就是一个感情里的失败者,爱自己的男人留不住,自己爱的男人也爱不来。
翌日,我戴上墨镜赶到民政局,大老远就看到顾覃之一身得体的黑西服在门口等着。
他长得好看,身材也标准,穿上西服以后跟模特一样,站在民政局门口很是抢眼,来往的人都不由多看他几眼。但是他丝毫都不在意,自己不时看一下腕上的手表。
看到我拎着包迈上台阶时,他笑了一下说:“还挺准时。”
我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紧接着他就说:“走吧,今天办离婚的人不多,都不用排队,我们运气挺好的。”
他语气轻松,我却轻松不下来,甚至有点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自己的包,里面有自己的结婚证和身份证户口本离婚协议书,听说办离婚需要这些证件。
到了里面,那个办事员正准备例行公事问几句,顾覃之直接把自己的那一套证件和协议书拍到了桌子上说:“我们都商量好了,财产房子孩子都商量好了,没有任何异议和纠纷,就是来办一下法律手续。”
我本来是有些犹豫的,但看到顾覃之干净利落的说完以后,胸口堵着一口气,一咬牙一发狠把东西拿了出来,直接也拍在了桌子上。
那个调解员看到我们的样子,叹气,依然坚持把他那一套调解的话说了一遍,再三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不用再三问了。”顾覃之有些不耐烦了。
“快办吧。”我也说。
刚才顾覃之语气里的不耐烦刺激到我了,我不想被他看出,其实真正不想离婚的是我。想想可笑,提出离婚的是我,准备好协议书的是我,到了紧要关头,准备退缩的也是我。
十分钟以后,我们人手一份离婚证。
顾覃之笑了笑说:“这是我的第二本了。”
他的笑是什么意思,我没看明白,他也没再解释。等我们一起走到民政局的门口,我对他说:“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不用了,谢谢你,徐图,我自己打车走。”他说。
徐图?他自然的称呼我为徐图。这才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就从夫妻变成了陌路人,他对我的称呼也变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想到了他无数次温柔的叫我老婆的样子。
太阳很大,照得人不由就会眯起眼睛。强光之下,眼睛容易流泪好像是得了青光眼,我现在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车开进公司的地库的,只知道车子一停下来,我把手刹拉好,整个人都瘫软在座椅上。我趴在方向盘上哭了很久,等到眼泪流干了,再也流不出来了,我抬起头对着后视镜补了妆,然后重又戴上墨镜。
下午的工作很忙,收购肖叔叔公司的事提上了日程,现在收购团队组建好了,人员到齐了,评估小组的人也备齐了,只等着最后的评估结果和准备钱了。肖叔叔对于那件导致他们公司股价暴跌的事似乎也没再过问,那条新闻一直挂了一周才撤下来。到了最后,股价跌无可跌,竟然又缓缓的涨了回去。
我问老爸是什么原因,他说:“老肖这些年在商场也不是吃干饭的,有些事不去管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我听得似懂非懂,老徐最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说:“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看他没解释的意思,我也没追问。现在在外人面前,是我在管着公司的上下事务,其实真正管事的还是老徐同志。他就是我生活里的太上皇,小事不管,只要涉及到根本的大事,他自有一套主意。往往他这个不太管事的人拿出来的主意还挺独特,让人不得不听。
现在,这个项目其实就卡到了钱上。
我让财务出了几份报告都不满意,算来算去还是钱不够的问题。收购项目进行得越快,我心里越急。
这个下午我又和财务部算了一下午的帐,看到他们给出的新的报告,还是不满意,不管财务部怎么凑,钱的缺口还是那么大。为了的当嘉里A的大股东,我把公司的流动资金给花空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把主意想到了自己身上,只不过这件事需要和老爸商量下。
晚上,我回去得早,陪球球和老爸一起吃了晚饭,等到球球睡着以后,我马上敲开了老徐书房的门。
他看到是我,就知道我有事,马上问:“公司的事?”
“钱的事。”我在他身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完说,“现在收购的事还缺少两个数,短时间里凑不出来。”
我说着给老爸比了个手势,老爸看到我一脸愁容的样子反而笑了:“不错,挤了一周,居然把资金缺口挤小了一半,成绩卓著啊。”
“就算是这样也很难凑齐了。”我看着老徐说,“现在我想过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手里的分红动一动,然后还有您手里的分红。”
“加入了咱们自己的钱,跟董事会不好交待,要是这样的话,别的董事也会要求用自己的钱收购你肖叔的公司。”老爸马上摇头,“公私不分是最忌讳的,容易落人话柄,而且还会出力不讨好。”
“算我借给公司的可以吗?”我问。
“不可以,想想其它办法。”老爸一语否定。
“没有其它办法了,能想的我都想到了。”
“怎么可能没有,你忘记了那个鸡肋的嘉里A?”老爸问。
“想到过,现在出售会亏本的,每一次交易要交的税都很大,何况我们入手时间太短,监管部门也允许这么快频率的换手,如果要卖也只能先走私下的协议。”我说。
老爸说:“对,就是先走私下的协议。”
“那会亏很多的。”我说。
“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现在亏着出了嘉里A,再去买你肖叔的公司也是赚的,我算过了两头一堵,差不多能在一个月以内打平。”老爸说。
我有些纠结,嘉里A是我不容易得到的,而且是我出售了自己在帝都的创业公司得到的,要是就这样亏了一大笔卖出去,我心里十万个不乐意。
“再想想,这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老爸说。
“行吧,再想想,等评估报告出来以后再动作也来得及。”我说。
关于离婚的事,我想说却有点说不出口。在刚出院时,老爸问过我离婚的事,但当时我没答应,只是说再等等。现在,我悄没声息的去把离婚证都领了,再灰溜溜的告诉老爸,心里不太舒服。
“还有什么事直说,别跟自己便秘一样。”老徐开了个玩笑。
“爸,我离婚了,今天上午去办的手续。”我说。
老徐脸上的笑一下就消失了,他拉着我的手沉默了半天,才说:“离了就离了,别想那么多,爸爸活着一天就陪你一天。”
说到这里老徐也说不下去了,又沉默了半晌才又说:“要不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你出国旅游一趟,带上球球。”
“不用了,现在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公司里不能没人盯着。”我说。
“那行吧。”老徐稍一犹豫也应了下来。
关于离婚我说了,但是关于财产分配我一个字也没透露上,我不想让老爸知道这一切。何况,我分给顾覃之的也是我应得的那部分,那部分钱我应该处置的权力。但是,对面老徐,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我以为这件事能瞒得久一些,没想到手续才办了三天就被老徐同志问上了门了。
他给我打的电话,直接问:“徐徐,离婚协议书你改了?”
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现在知道真相了,马上说:“改了一小部分。“
“几千万的钱就这样送出去,你真够大方的啊!”老徐同志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没吱声,从话筒里就听出老徐同志的怒气了。
“既然对他还不能忘记,为什么要离婚,你们这些孩子不是瞎折腾吗?”老徐问。
“咽不下这口气,何况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忘记?”
“明摆着呢,钱就是证明,你如果对你一个毫无希望,毫无感情了,怎么会给他钱?”老徐反问。
我不说话了。
这么明显的道理,局外人老徐都看出来了,为什么顾覃之看不出来。
“老爸,其实我认真想过,顾覃之走到今天这一步与我有很大的关系,我不想他这样颓废下去,也不想他就这样毁了。除了邙邙的事以外,他对我还真的挺好。只不过你也知道,你女儿娇惯得太多了,对这种事是零容忍,即使什么都没发生,一想到初恋情人这四个字,我都觉得恶心。所以我选择分开。这些钱,就当是我补偿他为我所做一切的报酬,他应得了。”我想着说。
这一席话出口以后,老徐不说话了。
这件事就此打住,我在忙成陀螺的同时,也经常关注一下顾覃之的动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关注一下他会不会真的和邙邙走到一起吧。
一个月以后,收购项目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毕,现在只剩下签合同付款了。我把所有能用的资金都放到了一起,还有一点五个数的缺口。不得已,我把主意打到了万科A上。
老徐听到我终于松口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说:“我的傻丫头啊,守着一份死股份没什么意义,不管做什么,钱流动起来才叫钱,要不然那只能是储蓄,你什么时候听说储蓄能挣钱的?”
我没想到,放出嘉里A的股权出让信息以后,来问的人这么多。后来我实在忙得没功夫处理,又没找到合适的人委托,最后挑中了一个金融市场上做中介的小团队,委托他们帮忙在各个闻风而动的机构当中帮我们挑一下给价最靠谱,并且有实力吃下这么多嘉里A股权的公司。而我则全心投入到肖叔公司的收购项目上。
半个月以后,那个小中介给我打电话说因为股份占比太大,短时间内不好找到能一口吃下的公司,他挑了三家差不多的,说能把我手里的股权处理干净。
我们简单沟通了以后,约了个时间和那三个公司面谈。
到了约定时间,三家公司依约来到了我们公司,当我带着刘秘书推开会议室的门时,看到了顾覃之。
他身上穿着西服,脸上表情从容淡定,以往的傲气和稳重又回到了他身上。看到我,隔着五六个人,他向我微一点头,表情矜持而淡然。
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再一次面对我他会如此淡定。
但是,在这种场合,就算是我后腰上顶着一把枪,我也要认真淡定,还要温和的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刘秘书看到顾覃之以后一脸的惊讶,等到会议结束以后,她到我的办公室说:“小徐总,这件理我没办好,没查清楚中介推荐来的三家公司的底细就直接让您见面了。”
“没关系,迟早都要见,早见晚不见。”我淡淡的说。
刘秘书看我的样子似乎没生气,这才拿着文件放到我面前让我签字。我看着手里的文件,想到刚才那样子的顾覃之。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也很久没看到过了。
这样或许是好的,我与他的婚姻我以为是相互用爱养的,没想到却把他耗成了那种状态,看着他能一点一点恢复,我心里居然有点小高兴。 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