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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秒钟，那些水状的人形就有血有肉了，满满当当地挤满了整个屋子，他们全身湿漉漉的，即使眼睫毛都还在滴着水。

　　我用依旧脸上保持微笑，但暗自忍不住地打量多几眼。

　　他们一个个脸色青白，皮肤有些浮肿，站在收银台前的这个青色薄棉衣服湿透了的中年大叔，他一双眼空空地盯着我：“我要游香车。”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要求。

　　“你稍等一下。”我赶紧跑去给骷髅头说说。

　　很快，一辆灯笼大小的纸扎车子出现在我面前，这车子用的纸是普通的黑色，但这纸飘溢着淡淡的幽香，有点像寺庙里的长寿香，至于车子的版型是面包车的形状。

　　这游香车是绝对没办法从收银台的小窗口递出去的，肯定是要开橱窗的，可程大虎离开前，千叮万嘱地交代我，不准开橱窗的。

　　我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一碟油灯，晦暗不明的绿光一直在晃动，仿佛有人正在一旁不停地对着火焰吹气。

　　这微弱的灯光实在诡异。

　　我只好走过去，对着那一直低着头的中年大叔通知道：“客人，请你留下住址，明儿我们会送至府上。”

　　“现在就要。”那大叔丝毫不退让。

　　“真的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有规定，凡大型物品，不劳客人费心，均提供免费的上门服务。”

　　“没事，我们现在就要拿走。”

　　“不好意思，这是规矩。”

　　他似乎有些怒了，身上流的水越来越多：“好，明儿午时，送到李家庄。”

　　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好的，一共五亿冥币加一个金元宝。”

　　“能货到付款不？”

　　这个，我怎么知道？

　　我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要是说不可以，他们会不会真的发怒了呢？要是可以的话，他们赖账，怎么办？坏了这阴铺的规矩怎么办？

　　“可以，明儿客人你要是觉得货行，那就交钱。”

　　姜陌深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

　　我冷不丁一惊。

　　不知怎地，姜陌深一出现，挤满了屋子的水鬼如同老鼠见着了猫，避之不及地涌出了阴铺，只有跟我说话的大叔仍伫立不动。

　　这位大叔也没给一句答应，转了个头，就出了门，连地上的水都一并带走了。

　　待这一群水鬼离去后，我立马转过身来。

　　只见穿着一袭红袍的姜陌深站在那些格子柜前，一脸淡漠地拉开每一个格子柜，瞅上了一眼，或者摸了一摸，就拉回去，像是药房里捡药的中医大夫，看上去温文尔雅。

　　“姜。”我顿了一下，犹豫到底是叫他老板呢？还是直呼他的全名呢？

　　想了一下，我觉得现下自己毕竟是个员工，他是我的上级，还是有点阶级区别的好。

　　于是，我便用恭敬地口吻喊道：“老板，晚上好。”

　　“嗯。”他淡淡地应了我一声后，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见他并无太大的聊天兴趣，我也觉得无趣，索性就看书。

　　不久，来了个客人。

　　他穿的一身黑，大大的黑色帽子甚至把他的脸都给遮掩了，他一来，我就觉得屋子里陡然间变成了寒冬。

　　“你好，请问客人需要什么？”我随性地问。

　　猝然，我瞥见旁边的油灯里的灯芯火灭了！

　　不声不响就灭了！

　　我一点都没察觉！

　　这火灭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程大虎可是让我千万不能让这火给吹灭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我局促慌乱的时候，姜陌深一脸镇静地走了过来。

　　他那淡淡的眼神瞟了一下我后，就眸光阴沉地盯着收银台前那个黑袍人：“你能出几个数？”

　　我奇怪地望向姜陌深。

　　此刻，他距离我非常的近，我能感受他犹如一块寒冰，一股子的寒气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朝我这儿扑来，还有那清幽的桂花香。

　　他的脸廓很精致，眼眶深邃，皮肤毫无瑕疵，俊美得足以用沉鱼落雁称赞。

　　“她手上的森灵镯。”那个黑袍人伸手指着我手上的玉镯，根本就没把姜陌深的话放在耳边。

　　听见他提起我的玉镯，我本能地缩了一下手，不大愿意让他看见镯子。

　　姜陌深顺着他的手，望向我，当他看见我手上的镯子时，眼神闪烁了两下，又恢复平静：“我送的。”

　　“哈哈。”黑袍人莫名地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听起来中气十足，我猜测是个迟暮却仍健壮的老年男人。

　　“姜老板，来一壶酒，如何？”那个黑袍人莫名地来了一个邀请。

　　从他们两对话来看，显然，他们两个是认识的，指不定是老友，姜陌深毕竟是个资历很深的老鬼了，这个黑袍人也许也是一个很厉害的鬼，所以才能把这油灯给吹灭的。

　　“小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老夫可不是什么鬼，老夫可是人！”那黑袍人爽朗地笑着，就掀开了那大大的黑帽子。

　　脸上尽是沟壑和疙瘩，发如霜，但那双眼睛却还很清冽，似乎能洞悉人心。

　　这个老头子的脸上有些微红，醉醺醺的样子。

　　他冲我眯眼一笑：“小丫头，人模人样倒水灵，但，可能不及当年的风采了。”

　　老头子说着，就朝姜陌深瞟了一眼，那一眼别有深意，而且那话也有别有用意。

　　只不过，我不大懂这两个好友之间的暗语，想是他们拿我取笑，就不愿搭理他们。

　　姜陌深伸手，用手指搓了一下那黑色的灯芯，一团小小的青幽火苗就窜了起来，他看向我：“天冷，喝上一口。”

　　“啊？”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我不会喝酒啊！老板！而且，我还得上班啊！”

　　“来。”姜陌深按了黄色按钮后，就出了大堂。

　　那个老头子从黑袍里提出了一壶陶罐，一拔开木塞，一股子酒香就扑鼻而来。

　　清淡的香味，有点儿像是酿造的甜甜的桃花酿。

　　姜陌深用那红袍袖子在梨花木桌上一拂，三个白玉酒杯就安稳地落在桌子上。

　　我有些瞠目结舌：“老板，我怎么觉得，你是神仙了呢？”

　　“哈哈，神仙也是鬼啊！全是魂体，谈何鬼仙之分？”老头子闻声大笑起来，言语间尽是超脱飘逸的气质。

　　“呵呵。”我干笑。

　　姜陌深一语不出，抢过老头子手上的酒壶，就往杯子里倒酒。

　　“喝。”姜陌深端了一杯斟了半杯的酒给我。

　　我踟蹰着。

　　因为我实在不会喝酒。

　　他抽回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出其不意地来了一句：“不喝，扣花红。”

　　“我喝。”我连忙端起一杯，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可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喝，甜甜的，有点儿辣，那不过是酒过喉咙时才有辣辣的感觉，味道还不错。

　　我笑吟吟地看向老头子：“我能再尝一口吗？”

　　老头子眼睛一弯，笑声爽朗：“好！”

　　很奇怪，自从这个老头子来了之后，下半夜就一直没有客人上门，姜陌深也没呈现出丝毫担忧的神色，只是优雅地小口小口地尝着桃花酿。

　　老头子则是边喝边说话，看起来是个非常可亲豪迈的老人家。

　　他说，他还在尿床的时候，就认识姜陌深了，他的那条命，还是姜陌深给救回来的。

　　后来，他还说了什么，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我干脆挤着姜陌深往里坐，自己坐了他的位子，不停地饮酒，不停地开口，跟老头子说话。

　　期间，姜陌深一语不发，仿佛老头子邀请喝酒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我。

　　依稀记得的是，姜陌深抱了我回房，他临走前，看了醉倒在床上的我，好像说了一句：“跟以前一个样，酒猫。”

　　我还很不爽地怼了他一句：“你才是猫！一个睡破棺材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时他似乎嘴角有些上扬，是一种浅浅的笑，脸颊还有小小的酒窝，一变往常的冷峻，显得十分可爱。

　　不过，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头痛剧烈，怀疑是自己做了个梦。

　　清晨，程大虎已经回来了，铁骆驼还没回来。

　　他问我昨晚遇上什么样的客人。

　　我就把水鬼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发现已经是上午的十点钟了。

　　于是我们两个急急忙忙地将游香车用黑色袋子装好，往李家庄赶去，离开前，程大虎好像进了姜陌深的房间。

　　李家庄就在清水村的隔壁，那儿全是果林，是盛产果子的地方，咱们村子的新鲜水果都是从这儿进货的。

　　由于离得近，我们两个是步行去的，只需走上半个小时的路程。

　　这儿各户人家住的有些距离，因而并没有清水村的人来往得密集，以及没清水村的热闹，从李家庄的村门口极目眺望，只能瞧见密密麻麻的郁郁葱葱的果树，在秋收的时候，还能看见红红的，黄黄的，绿绿的或者紫黑的果子常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从山上俯视，这里的果林就犹如一带彩虹。

　　但，我只能站在村门口。

　　我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我昨晚没问细，不知道送到哪家人去。”

　　“哪家人办丧事，就是哪家人。”程大虎倒没显出烦恼之色。

　　“可是。”我僵硬地笑着：“昨晚至少也有十来个人。”

　　他倒是笑了下：“那就是大丧咯，那不用找了，去李家祠堂。”

　　“噢。”我经他一说，也顿悟了。

　　在前往李家祠堂的路上，所见的人家，大多数，门两侧张贴的都是黑纸白字的对联，其余贴着红对联的，无一例外，门上都吊着一捆桃枝，或者一把剪刀和一条老人家才穿的黑色裤子。

　　很显然，那些挂着的东西都是辟邪的。

　　难道，这里闹鬼了？ 老板，你的棺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