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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延平的抠门,死活要自己做家具,这让鲁衍孟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的家臣都在四周租房子护卫着他,一个个租的院落比朱延平的宽敞、气派。现在这里连家具都无,鲁衍孟感觉都不好意思出门。
可朱延平真的没钱,招了二十名家丁,每人的安家费就八两,房租支出、本月给家丁的薪水,他的那点家底已经空了。
今天晚上他还要去刘家港偷官仓的粮食,这批粮食暂时不方便出手,变不成现钱,所以他真的穷疯了,想买家具也没钱!
夜深人静时,留下何冲带着四名不会骑马的巡夜,朱延平领着余下十六人与鲁衍孟一道,牵着马穿过院后桑林,绕道赶往刘家港。
虽然南京的晋升文书还没下来,但刘行孝的信里说的很明白,会有一批南京大营的军官过来。所以偷来的粮食放在娄江不安全,而他租的院子也不安全,所以他找祝家酒场租了个库房,由刘高旭那边就近看守。
娄江的四家酒场,就数祝家的最差,这家是新开的,卖的烧酒在冬季好说,春夏之际几乎卖不动,因为这烧酒太烈不符合南方人口味,还酸苦。
其实祝家的酒场已濒临破产,现在连个帮工都没,就祝家老汉领着儿孙在操持。
刘家港,夜里火把、火盆成排,卫里的丁壮、健妇们扛着一袋袋的大米从粮库里出来,计数后装船。
杨春茂阴着脸,双目眦圆怨气沸腾,扛着一袋米脱离人群,消失在火光范围内。
点点星光下,这袋米在一帮妇女的帮助下,倒入另一个麻袋,每名妇女解开脚踝处的麻绳,藏在裤腿里的陈米哗啦啦流淌下来,有的干脆解下身上紧绑着的小袋,将米倒进杨春茂撑开,印着官方墨印的麻袋里。
新米会被这些妇女瓜分,每人带来多少陈米,就带走多少新米。
每个人都不说话,她们都是杨春茂的亲族女眷,默然无声中完成了一次偷盗。
扛着缝好口袋的陈米,杨春茂返回队列,将米扛到码头,手里握着一根竹签投入木箱里,押运粮秣的漕运军官随意看了眼麻袋上的印记,话都懒得说,只是偏偏头示意杨春茂登船。
运河沿线、及周边的卫所都会参与漕运。一百一十多个卫所,却只能保证漕兵人数维持在十二万左右,包括水手。
搁在明初,这些卫所能出动五十万能征善战的大军,现在败落到了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陈世清也在码头巡视,带着酒肉招呼这些押船的漕兵,镇海卫也有押船的人,只是分在其他船帮,实行的是异地工作制度,担心的就是漕兵与本卫人勾结。
漕船装粮,装的都是定数,粮库拨出来的也是定数,所以这批粮食不能偷,朱延平的目标是粮库里的粮食。
如今高墙围着的粮仓开启,卫里丁壮出出入入,朱延平领着十七人尽是短襟长裤打扮,混在卫里丁壮里进入粮仓。
四周看守的军士都是镇海军军士,还是中哨由朱延平直辖的。
这里何进领着三十余人正等着他,一旁粮库提调官闭着眼睛打盹,粮库钥匙就放在桌上,周围一个衙吏都无。
朱延平上前两步,拱拱手道:“承情了。”
睡觉的中年提调官低声道:“丙二库。”
朱延平笑笑拿起钥匙,他拿粮食也是有代价的,镇海军升为一个总,军中需要的典吏又缺几人,这位提调官也是有子侄的要找铁饭碗的,于是一拍两合,合作愉快。
反正粮库的粮食这提调官也是能看不能拿,也没必要拿,拿公家的东西给自己换好处,损失多少与粮官有什么关系?
只要粮官能拿到他想要的好处,这就没问题了……起码,朱延平是这么认为的。
一行人轻车熟路,来到第三排第二座粮仓。
一声清脆声响,大锁开启,一帮人用力推开一扇门,一股热风吹出来。
“先生、小七警戒,其他人手随我搬粮。”
将钥匙转身交给鲁衍孟,朱延平与一帮人摸进黑漆漆粮库。
不同于外面的干冷,此时粮仓内湿气重,有一种闷热迎面扑来。
何进掏出一片火柴,火柴就是松木切成薄片,撒上硫磺粉末的一种点火工具。另一人手里拿着根细铁钎摩擦着铁环,须臾间铁环发烫,触及松木片,引燃硫磺粉,瞬间燃烧起来。
这种火柴发明于南北朝的北齐皇宫后妃之手,这后妃是杭州人,这种火柴一度成为杭州对外的贩卖产品。
其他人掏出蜡烛过来引火,烛火不旺,朱延平感觉到一阵头晕胸闷,举起手臂向后一挥:“退!”
其他人身体也不舒服,一个个退了出去。
何进出来甩甩头,低声道:“这里面古怪,脑子涨涨,昏昏沉沉。”
外面冷风一吹,烛火反倒摇曳跳的轻快,每个人状态都好了不少。
朱延平手扶着门,眉头皱着,应该是粮库长时间封闭,空气不流通缺乏氧气。里面除了米外,还会麦豆之类的粮食,这些东西会产生二氧化碳和热量。
“将门推开,走走风。”
一片黑暗中,一名粮仓小吏见朱延平等人退出来开启大门,悄悄退走。
通风片刻后,朱延平端着蜡烛进去,这回火苗旺盛,才放心大胆的找米。
果然不出他所料,丙二库以豆料居多,大米只有两垛,一伙人楞了楞,这点米一个晚上就能搬空,根本剩不下。
朱延平的脸黑了,粮官也没坑他,按照约定给了他钥匙,又把闲杂人等支开,敢不敢搬这些米就看他胆量。
“大人,现在搬哪个?”
何进指指米,又指指一旁的杂粮,对南方人来说米才是主食,其他都是杂粮。
“我再看看,不着急。”
朱延平拿起挂在顶梁柱上的竹筒,一垛垛检查,握着竹筒一刺破开麻袋,里面的粮食淌出来,还是以杂粮居多。
“哗啦啦!”
一串金黄色的颗粒流淌落地,朱延平低头看着是玉米,不以为奇走几步又是一刺,这回淌出来的是黄豆。
何进蹲下抓起一把玉米,抬头问:“大人,这是什么?”
“玉米,怎么你没见过?”
“奇怪,米麦豆都是圆的,怎么会有这种模样的粮食?”何进明显没见过玉米,拿了一粒塞嘴里差点把牙蹦了,又一口吐掉。
朱延平停下脚步,环视问:“你们没见过这个?”
“家主,弟兄们都在卫里过活,哪能见外面的稀奇物?”
苏成也抓了一把玉米,玉米的造型确实与见过的粮食不同,别具一格,他想了想,歪着脑袋说:“看模样应该是红夷带来的舶来品,不知道味道如何。”
朱延平听了眉头一皱,蹲下拿起一把玉米想了想,说:“先搬玉米,搬空为止!”
“大人好主意,这种粮食新奇,保不准能卖大价钱!”
何进笑说着,将地上洒落的玉米捡起来往一人捧来的布带里装,另有人拿着木针麻线缝补朱延平在麻袋上戳下的窟窿。
苏成拿着一粒摸摸,玉米表面光滑、色泽如玉,瞬间断定朱延平见过玉米,否则谁能这么短时间给这些东西起个如此恰当的名字?
他看着玉米麻袋上的墨印戳记写的却是‘包谷’两个字,皱眉说:“家主,这是天启二年入库的包谷。至今未动,恐不是值钱、可口之物。”
朱延平看着一袋袋玉米卸下来,从沉思回想中回过神,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抬手一拳轻轻打在面前麻袋上说:“这确实不是可口的作物,却是糊口的宝贝。有这些玉米做种,我们就能有足够的粮食吃。”
他没去考虑土地的事情,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直穷下去,尽管现在连买家具的钱都没有。
哪怕考不中进士,有个举人身份他继续从军、或者参加吏部会选以举人的身份做官,只要有一块地盘,这些玉米种子能带给他想象不到的回报。
五十余人一人扛着一袋玉米,仿佛没事人一样出去,加入队列中,出了高墙遁入黑暗中来到浏河边上。
粮库帐房里,粮官心里七上八下吃着陈世清孝敬来的酒肉,听着小吏汇报。
他面前坐着的正是楼彦章,还有一帮衙役藏在其他的粮库里。
“倒是个能人,没被霉气打晕过去。”粮官轻叹一声,故作遗憾,扭头挂着笑容说:“楼捕头,您看这事儿?”
楼彦章手里握着一条狗腿,满嘴流油一副无所谓态度说:“无碍,只是想请朱将军与老爷好好谈谈。既然此次失算,明日照常供给,别让朱将军瞧出端倪。”
他可没胆子正大光明的出去抓朱延平这个贼,否则谁抓谁还不一定。
有人给州衙门告密了,陈如松知道朱延平缺钱,没想到缺到了这个地步。就顺势准备算计朱延平,将他们抓个现行,谈话的时候,陈如松就有了主动。
现在朱延平等人生龙活虎,楼彦章就不敢动手。
人的名树的影,他们都被朱延平那诡异的战绩给吓住了,不仅是带兵,还有朱延平本人的武技。
可这两样朱延平样样稀松,能有现在的名声全是阴差阳错所导致。
天亮前,朱延平顺风顺水运了三趟粮食,仓库里的一垛半玉米和半垛的豆料没了。
粮库里,粮官领着楼彦章过来看看,等外面卫所的丁壮倒班时,楼彦章才会带着人悄悄离去。
一看给朱延平准备的稻米还在,粮官楞了楞,又看到玉米不见了,轻松笑说:“楼捕头,这位朱将军倒是个有眼光的人,将福建那边运来的包谷拿走了。”
“包谷是什么?”
粮官走几步,寻到一粒递给楼彦章,卖弄自己见识:“就是此物,也有人称作玉米,本是佛郎机人带来的作物。模样喜人,福建那边种了些要作为贡物。第一批包谷入京,都喂了牲口,这些也就留在这没了去处。”
说着笑笑,粮官摇头道:“还有名曰土豆的一类番种,听说福建吃死了人,现在连牲口都不喂。看来这番种,也不全是好的。”
见这家伙语气看轻朱延平,楼彦章只是跟着笑笑,在地上捡了几粒玉米,告别粮官,返回州城。
陈如松确实需要朱延平帮助,又不想直接谈判给朱延平太多好处。 雄霸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