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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面的朋友来了,朱延平在军营南二里处的一座枣园设宴。
沧州无核枣,四大名枣之一,朱延平是出了名的喜欢吃干果,如今枣林吐着新芽,春风拂面,稷山板枣、哈蜜枣、乐陵金丝蜜枣以及沙枣应有尽有。
以枣为主材料做的粥点,便是主力。
在座的几乎都是三吴人,偏甜的格调还是受欢迎的。
这道宴会上枣类,基本上涵盖了京师中一切该有的枣,于是朱延平被杀富济贫了。
宋应星科考接连失利又一心沉在教育和技术方面,不治产业,算是士绅中的穷人。
侯峒曾家财不丰,所以才会去徐光启那里启蒙,学习西学,以期待价而沽。
余煌也是大族庶流,卢象升家族只能算是人丁兴旺,在士绅体系来看卢家只是新冒头的,所以几乎都不是大富大豪。
宋应星翻看着厚厚一叠军械制造规格图纸,图纸绘画标准,不需要看一旁的注解,他就能把握着制作标准。
将一张张有疑虑的图纸抽出,反复又看看军用铁锹图纸问:“车骑将军,这锹有什么讲究?通体全用钢材,未免浪费了材料。”
寻常铁锹多用熟铁,讲究一点的会进行防锈处理。
卢象升连图纸都没带,朱延平这里订制什么,他觉得用得上就跟着下单子,车骑将军府在张家湾工坊有十五万两的军械款子,他的天雄军有两万两专款。
“一来方便军士挖掘工事,二来也是称手的家伙。随军携带补充不易,所以用钢材为好。”
宋应星点头:“造炮、造铳多有废钢,重新冶炼费功夫,拿废钢制作铁锹,三月下旬能造出五千副。”
工坊里的废钢也是用来制作民用工具,用来出售,是工坊唯一的收入来源。废钢中品相较好的,还会被拉走去做兵部造。
铁锹这东西做好模版,铸造冲压起来速度还是很快的,关键是造模费功夫。
宋应星问了问一批钉锤,这是破甲武器,一锤下去打不烂甲也能把你肺腑震烂。
各方面军械再没什么问题,这回工坊接到最大技术难度的是制作承轴,为车辆制作全钢车轴。朱延平很简单的用圆规画了圆,就把高精度制作要求的车轴图纸砸给了宋应星。
车轴制造精度难度高,钢滚珠难度更高,这可不是木珠子。
宋应星沉着脸:“难,这八千副车轴难造,估计用工不菲。一切试制耗费都要折算在军械款子里,车骑将军真要造?”
朱延平对周围旁观的众人笑笑:“这东西真造出来,就是个下金蛋的金鸡。可以走军械款,但制作技术流程也要给幕府一份,方便维修、补充。”
张家湾工坊还在不断增强,集合周边工坊的精华,造出滚珠不难,难得是大面积、低成本的制作技术。
宋应星自然知道这种全钢车轴的造价达到民用范围,将会革新现在的车辆用轴。虽然还没见实物,可根据图纸测算,这种全钢车轴将会更耐用,阻力越小,同样的拉力可以拉更多的货物!
滚珠车轴也有,用的是木珠子,承重有限。有人想过钢的,也有铜的,造是能造出来,最难的是量产和低成本。
这种技术独有,必然日进斗金。很多家族就是靠独有技术过日子,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小吃配料。
宋应星提笔在图纸上写了一个‘甲’字以作备注,这可能就是工坊接下来最主要的攻克难题。
除了各类军械,张家湾工坊最大的订单是铁钉。
这年头造车是全木的,上等的房子也是全木的,就连能运几百人的战船都是全木骨架,这些东西以不用钉子为衡量技术实力的最高指标。靠的就是精密加工的木材相互拼合形成,所以有一手木匠绝活,绝对是高技术人才,日子过的比后世搞导弹的要滋润。
朱延平手里没有那么多的优良木匠和高品质的木材制作车辆,所以只能用铁钉,而且他更信任铁钉……
卢象升看朱延平与宋应星各自代表手里的衙门谈业务,算是明白了,人家朱延平的十五万两军械款子可以当二十万、二十五万来用,拿的几乎都是成本价,他的两万两就没这个待遇了。
他也翻着张家湾工坊提供的各式军械造价表单,勾了单兵装备的刀枪类军械这些必备的外,余下的款子只够一千八百副棉甲。
更可气的是工坊制作钢片,棉甲后续加工由镇虏卫城的布庄完成……
余煌和侯峒曾基本上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如果这回科举不利,他们就以举人的身份进入幕府找个事情做,积攒资历和经验。
还有其他一些住宿在朱延平府上的会考举人有这种想法,他们第一时间忙着去找师友去讨论、估算自己的成绩。他们两个是三吴人,与朱延平是老乡才在第一时间来南皮。
反正幕府里也有进士前辈,咨询他们也是一样的。跟着他们学习,也能积攒考进士的经验。
卢象升见朱延平这边谈完一些技术方面的设想,耍起了无赖:“宗柔,我部弟兄这回还缺二百副棉甲,这事你得帮帮忙。否则,愚兄无颜回大名面见部属,就赖在你这里了。”
朱延平接过卢象升的单子,看了看道:“我布庄的加工利润让一让,可以凑出来。以后,建斗兄不妨与长庚兄多多走动。我们带兵的粮饷靠朝廷,吃饭的家伙可要靠长庚兄。”
见卢象升撒泼,宋应星只是摇头笑笑:“工坊里的大匠师们,唤某为大老爷,唤宗柔为二老爷。我们这两个老爷压在他们头上,日子都不好过。对建斗这里,坊里也只能公事公办,还望见谅。”
卢象升自然理解,张家湾工坊越来越大,光靠给民间制作铁器就能养活自己,想霸占染指工坊的人不少。可朱延平顶在那里,没人敢动宋应星。
宋应星在,工坊里各方面才能正常运转兴兴向荣,工匠们日子再难也比以前好过了。所以称呼掌事的宋应星为大老爷,他们的靠山朱延平就是二老爷。
卢象升又看看朱延平的订单,连军士的餐盘都订购了,还标注为全钢防锈处理,其他钢制广口水杯,铳刺,与铁蒺藜配套使用的机关兽夹、地雷都是一堆堆的。
军械方面的事情谈完,兵员也即将聚齐,剩下的事情就是修建军镇、操练和衣甲。
衣甲方面朱延平也为难,家里的布庄一边扩张一边完成登莱军的军服单子,估计到四月份才能完成登莱军首批五万套军服。
卢象升本以为朱延平会建造简易营垒,抓紧时间练军,也有过来学习的意思。所以过来时将天雄军骨干都带上了,现在也不算白跑,多混了二百套甲和一车的干果,当夜就出发了。
此时的山东兖州府漕运重镇济宁,横海营接收第二批两千兵员。
出了一点点麻烦,曹州守备刘泽清带着家丁找上门来,他手里泰安籍军官潜逃,据说投了车骑新军,在济宁总兵府参加会议的刘泽清当即发作,找横海营正营将袁刚讲道理。
拥挤的漕运码头上,新兵已经登船,袁刚不愿意搭理一个小小的地方守备,就把花名册拿出来让刘泽清自己查。
只是有些意外,这个守备竟然识字……
别说守备,就连济宁城里的漕运总兵,袁刚也是不怕的。一个总兵,手下战力还比不上车骑府一个营,有什么好怕的?
“不可能不在,陈金海同乡亲口说的,说我部队官陈金海入了招兵大营。”
袁刚看不起刘泽清这种守备,刘泽清还看不起袁刚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他刘泽清是当兵的不假,可他也是受过精英教育的,自认不比各家书院那些夸夸而谈的士子差。
“难不成,刘守备的意思是这名潜逃军士易名后,混入我部?”
袁刚握着手中花名册,嘴角带笑目生不屑:“我家将军治军严谨,每一名军士都由县衙门开具作保文书,可不是那些杂七杂八,军务混乱的游兵散勇。我倒是听说贵部军士来源颇为诡异,在登莱方面也是众所周知的。”
二十二岁的刘泽清仪表堂堂,身材高硕修长不失匀称,他眯眼,凝声问:“你说谁是游,兵,散,勇?”
“知者自知,何须徒费口舌?连队官都逃了,刘守备不思己过,却来我部质问,是想搪塞治军不严之责任?还是,想找我车骑将军府军将之麻烦?”
袁刚扬着下巴,看着比他高半个脑袋的刘泽清:“曹州兵马是个什么底细,咱姓袁的心里亮堂。刘守备管好家里人还来不及,怎么有兴趣,来我车骑将军府找茬子?”
刘泽清嘴角翘起,狞笑道:“老子大前年在西南从戎,跟着王巡抚突击奢安叛军重重营垒时,那时可不知曹州兵是什么德行。老子是去年接掌的曹州兵,少他娘的给老子泼脏水。刘某人敬重车骑将军不假,可也不是阿猫阿狗所能屈辱的。”
“装模作样吓唬谁呢?老子跟着将军屡经战阵,为国效力砍的贼虏不比你少!”
袁刚瞪目,龇牙说着,每段最后一字咬的极重:“曹州兵就是贼,招了安当了兵,还是贼性难改,贼就是贼!贼性深入根骨,好逸恶劳,欺压良善,贪生怕死,当逃兵不奇怪!”
“姓袁的,少扯旧账,你的屁股也不干净!”
“老子的兵是进了招兵大营不见的!你把事情搞清楚,之前怀疑他投了车骑新军,现在本将怀疑,你们车骑将军府的人残害袍泽!”
刘泽清被袁刚的话刺激到了,深深的刺激到了,怒吼着:“你们必须给我曹州兵一个说法,平白无故一名弟兄就那么没了,老子不给弟兄们做主,弟兄们凭什么还听老子的令!”
“呸!”
吐了口唾沫,袁刚摆手登船,头也不回:“你把头割了给曹州兵当球踢,他们也不会听你的令!我敬你是王巡抚手下的勇士,再胡搅蛮缠,让你好看!”
刘泽清迈步要追上去拉住袁刚讲理,就见码头边上两排军士端起火铳齐齐瞄过来,岸边甲板上也是一杆杆火铳指过来,刘泽清咬牙脆响,狠狠跺脚。
此时的莱州府潍县,辽将李性忠、张尔心坐在辕门上喝白水,肚子咕咕响。
“张岩心窝子黑透了,断粮两日,难不成要饿死弟兄们不成!老李,现在弟兄们的死活,就在你一念之间。”
“我能怎么办?我的兄弟偷了两条羊腿换成米养活老小,我就要杀我兄弟谢罪?”
李性忠嘴唇干裂泛白,目光无神:“弟兄们扶老携幼渡海求生,说好的同生共死,我做不来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不杀,就没粮。没粮,就饿死。”
张尔心阴着脸,看着潍县方向,脸色转哀,想哭,太委屈了。
“卖马!卖军械!先买来米,哥哥去找沈军门求救!”
李性忠咬牙说着,张尔心缓缓扭头看着他,一哼,带着哭音:“卖完了,怎么向袁公交代?难道要学登州那些人,逼着婆娘卖肉养活家小?”
“李大哥,各处谁不苦?总要有人站出来闹闹,总这么下去不是事情,等袁公高升后,谁还管弟兄们死活?”
李性忠摇头:“丢失军械,论罪杀的也是我一人,现在闹起来你让袁公如何向朝廷交代?这么大摊子,袁公也为难。” 雄霸大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