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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四月二十,苍凉、悠长的号声中,朱延平出兵,全军头系白巾。
知情人见了这军容,无不骇然。
车骑府军这架势,摆足了要和闻香教死磕,不死不休。
闻香教事小,就怕杀红眼了挥兵曲阜……
苏成、徐卿伯、李遂等成德军一系将士继续留守施工,亲军骁骑营乘坐战车南下,平卢军走水路,全军以山东首府历城为大本营,水陆分进。
此次监军是周道登,监军这种东西,对朱延平来说就是摆设。
战车上,朱延平翻着山东呈送的军情,眯着眼。
当年闻香贼是以郓城、梁山、巨野一带为核心,这回可以说是全面开花。
京东百万辽民为乱,说到底为的就是一口饭吃,很好解决,关键在于朝廷能不能挤出足够养活人的米粮。
这笔帐很好算,给灾民口粮是固定的消耗。若是进行血腥镇压,军队伤亡抚恤、军械消耗、战功封赏等等一系列消耗是未知的。
再说,人在那活着,总是要吃饭的,你总不能全杀了吧?
而且在天子脚下进行大规模血腥镇压,以当今皇帝爱面子的性格来说,谁提议血腥镇压,他就会把谁先给镇压了。
而山东闻香贼不一样,这些人已经有了一次前科,不能一闹腾就给好处进行安抚。
朝廷要对自己的子民仁慈不假,可也不能由着你们这些子民、当儿子的蹬鼻子上脸。
该打的还是要打,关键要将闻香教的传教骨干、体系进行摧毁,没了各府的会主、各州的堂主,各县的舵主以及其下的大、小传头,闻香信众再多,也只是信仰大乘佛教的百姓而已。
“漕运为重。”
这是徐卿伯的意见,镇压的同时,必须保证山东境内漕运安全。
漕运受到阻断,那么朝廷赈济安抚京东百万灾民也只能是一句虚话。
“传令先锋虎大威,直扑禹城,将这地方肃清。遇贼劝降三声,投降者杀其骨干,附逆者择百抽一,斩。不降者平之,十抽一,斩。”
禹城有闻香教舵主于成志,当年叛逆的骨干之一。
“传令济南府各县,不可坐视香贼流动汇合。命各县召集团练、乡勇、捕盗义士绥靖本县,十日内不见成效,以姑息养贼之罪,斩。”
“并再三警告,弃城、弃民、弃官而逃者,立斩。”
“布告各县士绅豪族,申明贼害之危,不可袖手旁观。否则本将,将清查济南今岁赋税。”
“传令登州,请登莱军出动骑营,协助济南府封锁路卡,逐一清剿作乱香贼。”
朱延平看完山东的军情急递,额间孝带垂在两肩,一连三道军令发下去。
周道登抚须,他也是孟学子弟,系着孝带,问:“如此,是否对各县主官过于苛严了?”
朱延平摇头:“周提督有所不知,地方良民、士绅苦闻香久矣。而各有司衙门故作不视,与当年坐看香贼贼首王森传教一般,不敢揭发此事。只图任期内安安稳稳,意图纸里包火。对他们,若不是还有用,来山东我会拿这些地方官先开刀。”
饮一口茶,抱着茶碗朱延平露出笑容:“这些贼子给人登门烧香时的威风,我当年可领教过,真正是抢钱都不用刀。”
周道登关心官员们受到的苛严军令,却不关心朱延平的百抽一、十抽一开刀令,这就是一个传统士人、官员的立场。
至于朱延平军令中威胁济南士绅查税的事情,他连话都不接,权当没听过。
看向游士任,朱延平道:“济南土地丰饶,民富,贼患尚轻。这是一个好消息,你的任务就是坐镇历城,保证济南安稳。登莱方面派出的兵马,将是你手中唯一的力量。配合各县守备军力,逐一清剿,一地接着一地,该杀的都杀了。”
对闻香贼,朱延平的杀意不大,才是咄咄怪事,所有人都理解朱延平的杀气。
“此战的核心还在于东昌、兖州二府,济南就是我们的后背,绝不能出差错。平靖贼患、厘清从贼、从逆的奸邪是招讨司首要军务,其次是势态平稳后,解除各县兵力。这一点,尤为重要。”
游士任点头应下,他很清楚朱延平口中各县兵力是什么。这回为了保证济南府能在短时间平靖,朱延平拿查税威胁士绅出力。士绅搅进来,各县召集的乡勇经过战事磨练,也是不大不小的兵权。
这支兵权宁愿散掉,也不能给本地士绅掌握本地兵权的机会。
朱延平也不想某个宗族在自己的地盘里抬头,这帮家伙盘根错节,只要一家抬头,他上面一压,可能各地都会抬这家子跟他闹别扭。
自己的军中,有他一个人代表将士的意志就够了,地方上他不需要代表,只要安稳、听话、能使唤动弹就可以了。
谈话间,又有山东军情呈送,朱延平看了挑眉,这叫个什么事?
这是陈雄送来的军情,比山东巡抚衙门的更为细致,很多山东方面要遮掩的丑闻,在陈雄这里都暴露了。
这份军情朱延平翻着,将关键机密留下,其他的进行传阅,周道登、游士任面面相觑,一旁秦朗反倒是一脸正常。
这份军情很简单,山东的兵马不敢打闻香贼!
真的,当年在平定闻香战火中成长起来的杨肇基麾下鲁军,杨国栋麾下的齐军,都不敢打闻香贼!
原因很简单,当兵的怕闻香贼报复!
当年为了火速平叛,天启赦免中层及以下从逆造反的闻香贼,导致闻香贼元气还在,可怨气总要有宣泄的地方。
这伙造反后还都没事的混账,本来基层骨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闻香贼,这几年没少报复参与平叛的军士、军属或子弟!
地方衙门也惹不起这帮大爷,只能委屈当兵的。
现在,被欺负惯了的齐鲁兵马无动于衷,就连老上司徐从治的调令都是虚以委蛇,不敢动手,不怕打不过,而是怕当年的事情重演!
军士、将领的心,早已寒透了。
“咄咄怪事,当兵的竟然怕逆贼奸邪,这是个什么世道?”
朱延平骨子里发凉,冷笑着,下巴扬着,龇牙:“杀,杀,杀!”
“人间自有正气在,邪不胜正!”
“乱军要杀,贪鄙有司官员也要杀!”
“来人!去天津,请赵靖忠出面,恭请尚方剑!”
看着怒气浮于面色的朱延平,游士任第一次见朱延平如此的愤怒。
周道登直接闭嘴,死道友不死贫道。
秦朗面露微笑,白袍、孝带显衬下,气质儒雅却笑容残酷,自己的血海深仇,终于能报了!
在他确定朱延平是孟学嫡流子弟时,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兖州府巨野县,开赴这里,准备去济宁补充装备,与各军合编的曹州军突然哗变。
曹州守备刘泽清看着洗劫一空的营垒,一地杂乱的军服号衣,与跟着他的三百多的弟兄,一片茫然。
整整两千六百人的曹州军士,没了,都反了!
“大哥,你这又是何苦?”
副将刘秀清将凤翅盔摔在地上,狠狠一脚踢远,他想不通。
“没用的,他们成不了事。”
刘泽清眯着眼,看着周围的弟兄:“当年,徐鸿儒何等的意气?当了半年假皇帝,还不是全家十九口斩首京师菜市口?”
“我入教时,教务公正,上下一心,志在八方互助,一起过好日子。沐会主多好的人,全家一夜之间被烧成灰烬!”
“当年杨肇基凭着三百家丁与沂州卫军户起家,一路横扫,逼降十八万。现在,那位车骑将军磨刀霍霍,谁跟着闹腾就是死路一条!杨肇基会劝降,那位车骑将军可不会劝降,他巴不得弟兄们全反了,好为孟府亡灵报仇雪恨!”
刘泽清深吸一口气,道:“他们还想着劫掠一番,还想着事情闹大,皇上会赦免大家。他们想错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走他们的死路,我们走我们的活路。没了他黄志清,我们曹州军还是曹州军!”
“当年他们造反,义父大人安排我们弟兄投军西南。”
“现在他们又造反,我们没处跑了,那我们就杀他们,我刘泽清不想死,家中还有老娘要养。我刘泽清还要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说着挤出笑容,刘泽清龇牙道:“弟兄们,收拾营地,别让朱大哥看笑话。再有两日,最迟两日,濮州的朱大哥就带人来了,补齐缺额,咱曹州军还是曹州军!”
刘泽清在西南遇到的堂弟刘秀清、部将李化鲸带着余下弟兄收拾哄抢一空的军营,刘泽清静静看着,双拳捏紧。
他恨,去巨野借粮失败,被人当贼防着,进一步激怒所部弟兄,导致全面哗变,除了亲信弟兄,能跑的全跑了。
好在,他以军中三百匹马为代价,让那些哗变的军士将军服留了下来。有这批军服在,朱炳南的人马过来后,摇身一变就是曹州军!
如果济宁方面还防着他,将他所部当贼看,那他就从贼,曹、濮、郓城这一片,他能拉起数万人马!
他受不了被人当贼看的窝囊气,自己又没做贼!
当然,从贼的心思他只是想想,可不敢干。
就连他义父太仆寺正卿郭允厚,在朱延平面前都要小心翼翼,他可不想自己去朱延平那里找苦吃。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的曹州军才是一家人……
这样安慰着自己,刘泽清开始书写军情,这里哗变瞒不过巨野。
朱炳南那里只能带来近千号人,算上自己曹州旧部,还有曹县能拉来的兵马,应该能凑够两千。跑掉一千人,或许上面不会过度为难他。
区别太大了,他要当官军,只能在豪强、惯匪层出不穷的巨野一带拉出一两千人。若是从贼,以他在闻香教中的地位,山东与河南交界的这片地方,他就是唯一的首领!
尽管他很年青,可他是老教主王森认可的三代弟子,在徐鸿儒造反时,在曹县当缉盗弓手的刘泽清,就是曹县的舵主!
曹州是曹州,曹县是曹县。
徐鸿儒造反,老资格的教中骨干基本上能死的都死了。
现在,他是教中推举的曹州堂主…… 雄霸大明朝